崔瑉抬眼,笑道:“稚娘,你令我失望。”
那是第一次任务失败,她去刺杀一位士族家的小女儿。小孩稚嫩的眼睛望着她,清澈明亮,见她拔出刀,变为了深深的恐惧,立即哭起来,说“不要杀我”。只是迟疑片刻,暗卫追上来,她差点没能脱身。
崔瑉将她护进轿子里,神情似笑非笑,没有责问,带她回了府。而后便给幼妹喂了药,神志痴傻,性情大改,这几月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关系,也随之湮滅。
幼妹对她眼神陌生,却对仇人依赖着,时时刻刻握着他的袖角。
崔珉在惩罚她,他不喜歡身体上的训诫,喜歡攻心,看着她日日难受,他十分愉悦。宋蘿这样想,压下了心底的恨意,跪下俯身趴地。
“大人恕罪。”
崔珉面上的笑一点点收起来,烛火晦暗不明,跳动几下,他弯腰握住她手臂,似乎想把她拉起来,最后蹲下身,叹息。
“你太心软了,总是选择不伤及其他人的下下策,我教了你这么多,今日你要学的,便是取舍。”
“我何尝不知晓这样做你会恨我,可若不做,你这心软的毛病又什么时候能改,这就是我做的取舍。”崔珉低头看她,眼眸垂下来。
宋蘿心中冷笑:说得道貌岸然,伪君子!
崔珉勾起她手指,轻轻在掌心蹭了蹭:“又在心里骂我呢。”
“岂敢。”
她抽回手,反被他握住,牵起来,带着她起身,他指间的扳指硌得发涼。
那之后,她做事谨慎了许多,心狠了许多,可还是做不到取舍。
如今别说眼睛还未好,若她逃了,沈洵舟恼羞成怒,就会杀了阿娘,可若不跑,难道她真要留在这里,让之前做的救出幼妹的计划付之东流嗎?她迟迟不归,崔珉会杀了幼妹。
将手里的床帐不知揉了多久,门“吱呀”开了,湿涼的雨汽撲来。
沉静的黑暗中撞入一团影子,站在她身前。
“能换衣裳么?”压低的嗓音响在耳边。
如若她能看见,便能发现沈洵舟此时全身湿漉漉的,手上却捧着一件鮮亮干净的嫁衣,雨珠顺着漆黑纤长的睫毛坠落,砸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缚着麻绳的纤细手腕往回缩。
沈洵舟阴森森地勾起唇,这点殷紅在如玉面容中亮起,映衬额心紅痣,愈发诡艳,如上了妆的纸人。
窗外风声呼啸,卷起了雨,淅淅沥沥。
她不愿开口,偏开了臉。
“算了。”
纸人掏出一把桃木梳子,捏着她下颌强硬地转回来,梳齿插。入她发间,缓慢地梳着,眼瞳幽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臉。
宋蘿感覺毛骨悚然,冰涼的手指触碰她的后颈,握住发尾,略尖的齿划过头皮,仿佛毒蛇正盘踞在她身后,张开了有着尖锐毒牙的嘴,将她的脑袋啃下。
她浑身绷緊了,问:“你要做什么?”
“给你梳头啊。”他尾音没压住,上扬,透出几分愉悦。
好古怪。
诡异的寂静,只有衣裳摩擦声窸窣作响。
他梳了多久?
心跳“撲通扑通”地跳。
发丝被轻微扯动,挑起。她捏住了手心,脖颈逐漸裸露出来,他似乎挽了两个髻。
沈洵舟放下梳子。少女顶着双髻,像是支起了两只狐耳,饱滿泛粉的唇緊紧抿起,唇珠挤开了下唇的肉,他手指抚上去,沾着才买的胭脂,抹开。
桃肉,变得艳紅一片。
他靠近了些,黑眸里光华流转,犹如春水晃荡,认真地,细致地涂匀。
她躲了下,唇角拉开紅痕,胭脂花了。
沈洵舟捧住她的臉頰,动作温柔,却是扣住她不容移动分毫,冰凉的指尖蹭去那抹鮮艳的红,语气委屈:“动什么,我在给你涂妆呢。”
见她张唇,抵上去,按住。
“还没涂好。”
湿凉的手指犹如画笔,勾勒轮廓,从上到下,打着圈晕开。
她被揉得后背发凉,舌尖尝到胭脂的苦,与他指尖的雨汽。
半晌,他才撤开。
柔软的唇珠更圆润了,显出被蹂躏的鼓起,殷红的唇脂飘起浅甜的香气,沈洵舟心思飄了一瞬,抬起她下颌,又将胭脂点入她眉心,圆圆的红。
她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眸光涣散。
“只可惜你看不见。”他附在她耳边,声音很轻,“不过看不见也好。”
蛊虫破腹而出,那定然是极为凄惨的死状,鲜血与脏器四流,他不愿让她看见这样的他。
丑态毕露。
她看见了会害怕的吧?也不会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