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住地腰腹蜷缩,咬牙维持平稳的语调:“是你允诺要嫁我,写了婚书,还亲了我,既已是我的妻,合该同生共死,做鬼也要缠在一起!”
“你是不是有病!”宋蘿摸索着靠过去,拽住他的领口上提,栗色眼眸涣散,死死瞪他,“我还有亲人尚在,还有许多未完之事等着我,你凭什么不经我愿就讓我去死?!”
推不开棺材蓋,心里的火气漫上来。
什么喜欢我?
哪有逼心爱的女子去死的?
这样的“喜欢”,无非就是滿足他的私心罢了,令她可笑!讓她与他一起死,难道是什么殊荣嗎,绑住她,威胁她,控制她,他与崔珉一样,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双眸浮上晶亮的怒气,恨恨道:“我告诉你,如若我真死了,即便你也成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势必要搅得你灰飞烟灭!”
沈洵舟看着她,正要答一句“好啊”,心口的酸涩几乎蓋住腹中的痛意,像是吃了颗苦栗子。他抿住了唇,怔怔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宋萝脑中掠过幼妹的面孔,双肩发抖,声音清
脆地砸开:“我要是死了,这辈子恨你,下辈子恨你,下下辈子亦是!”
放开了手中的领子,她调整姿势,双手抵住上方的棺材盖,用力一点点往外推。
好重。
像是在推一块巨石,外面是已经压了土嗎?
宋萝额头开始冒汗,鬓间、脸颊湿凉,手腕酸痛,用了全身的力抵抗,忽而,很轻的声音响起了。
“推这里。”
她愣了下,宽大的,湿淋淋的手掌覆住她手背,她没再挣扎。仿佛得了准许似的,这只手带着她缓慢地往下拉,触到一块位置,轻轻一推。
“嗒。”
木板松动的声音。
清新带着雨汽的风吹入,她额前的发丝飘起来。
屋内,日光顺着支起的窗,流淌,金色光斑爬上方正漆黑的棺材,棺盖缓缓向后挪。
沈洵舟面颊苍白,额心紅痣闪艳,长睫垂落,适应这骤然的光亮,随后抬起眼,望着怀中少女的侧颊。
掌心交缠,他挤入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明明想要她恨他的,可当她真说出了口,不甘填滿了他。
你这辈子不爱我,那下辈子呢?
迷茫、怨恨、后悔浮现在黑眸中,他毫无血色的唇张了张。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对我那样好?既然对我那样好,为什么不做到底?
越来越痛。
蛊虫在肚皮上横冲直撞,已经撕出裂口,顶凸了衣裳。
他睁大眼瞳,显得愈发圆钝,溢出几分委屈,带了些恳求的意味,问:“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等我死了你再走?”
宋萝摸了摸开口的棺材邊缘,没有犹豫:“放手。”
甩不掉。她摸索着去掰他扣住的手指,浓重的血腥气飘来,她动作顿了顿,黑暗中热息靠上来,停在她面前。
“你阿娘已下了山,我放了她,如今我也放了你。”他嗓音有些哑,“再陪陪我吧?很快的,我就要死了。”
仿佛真应了他的话,握住宋萝的手掌垂落,衣物窸窣,随即是一声倒下去的轻响,呼吸声渐弱。
沈洵舟一眨不眨,见少女爬出棺材,触到墙壁,确认自己的方位,向门外走。
直到背影消失在门边,眼前泛起了朦胧的白雾,旋转,发冷,他又回到了城楼前,阿娘悬在上方,风吹动白绫,浓重的血腥味散开。
他低下头,肚子破了个洞,再抬起头,白绫变成了紅綢,城楼像沙子般流淌,凝成了熟悉的,沈府的大堂。
贴滿喜字,点亮紅綢。
阿娘坐在堂上,笑着看过来,又瞅了眼旁边的阿爹,阿爹绷着脸,故作严肃,实则嘴角偷偷上扬。
喧闹声,祝贺声,一起灌入耳中。
媒人高喊:“夫妻对拜——”
目光顺着手中的紅绸,落在绣着金线的红盖头上,以薄丝绸制成,少女的明媚的面孔透出来,唇色嫣红,双眼彎彎。
见他久久不动,她拽了拽红绸,小声说:“沈洵舟,沈子青?”凑近了些,带着笑意地喊,“沈大人,怎么不弯腰呀?是不是又扭到腰啦?”
他细细看着她,嫁衣鲜红,金饰脆响,手腕纤细白皙,他伸指触上去。
暖的。
沈洵舟眼眸黑润润的,犹如湖水泛起圈圈涟漪,殷红的唇上翘,显出几分喜悦的少年气:“好。”
他弯下腰。
夫妻对拜。
媒人道:“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