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殺我。”
小宋蘿望着阿娘略显狰狞的面孔,低下头,看见
阿娘手中的长簪,没入自己的心口,她想开口说话,喉间涌上血腥味。
阿娘讨厌血。
每每她被阿爹用鞭条打出血,阿娘便会帶她去厨房,烧一盆暖暖的热水,以巾帕沾湿,将她身上的血迹輕柔地擦掉。
阿娘的神情很温暖。
经过她的手,再痛的伤口也不痛了。
所以她仰起稚嫩的脸蛋,把喉咙里的血咽了下去。
那些未能说出的话,变为了望向阿娘的眼睛。
我走了很远的路,受了许多欺负,在那个香到腻人的楼里,洗了好多好多个盘子,挨了很痛很痛的打,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想死。
那个哥哥告诉我,殺人会被抓进衙门,把脑袋砍下来,他也许有一天就会死了。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
阿娘,不要杀我。
最终她被送到了醫館。
阿娘住在高高的,气派的宅院里,里面有许多仆人,过年的时候府上要挂起紅彤彤的灯笼,有个下人不慎从梯上跌落,摔伤了脚,阿娘便坐着马车,将他親自送去醫館。
雪花在台阶上铺了厚厚一层。
宋蘿穿了件薄袄,没有带刀,紅色的背子边溢出短短的白绒,两件衬裙加在里面,蓬蓬的,从远处看就是个穿着喜庆的小姑娘,躲在树后,蹦着踩了几脚雪。
医馆没有开门。
阿娘带着受伤的下人在外头等了近半个时辰,总算等来了大夫。
进了医馆,宋萝就只能看见关紧的门,屋内亮起的暖黄烛光。
那个时候阿娘就是像这样,带着不停流血的她,来找大夫的吗?她心想。
这是找到阿娘的第一年。
成了参军夫人,日子过得很安稳,有时出门逛街,有时在院子里赏花喝茶,春天的时候会带着府上的侍女放风筝,秋天的时候会烧起火炉,在屋子里缝参军破掉的衣裳。
她与丈夫的母親相处不太融洽,身边的侍女总是待不长久。
去到长安,再回汴州,已过去近两个月。
眼前这个侍女,宋萝从未见过。
宋萝脸頰贴着湿冷的泥沙,眼睛盯着春柳:“春柳姑娘,你给我下毒,难道就没想到我也会给你们下毒吗?”
春柳动作一顿。
宋萝浅浅笑了下,语调轻飘飘的:“我试过好几年的毒,你猜猜我带的毒药是什么?你家夫人不过一日,便会四肢酸軟,三日后,便肠穿肚烂而死,你最好不要杀我。”
顾玉沅离得近,将话听了个正着,惊慌地退了半步,随即反应过来,尖利地喊:“她骗你!她从小就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春柳却道:“夫人,她中了我的虫毒还活着,难免身上带毒,春柳不要紧,若是夫人中了毒,我不能害了夫人。”
“不不会!”顾玉沅金色的裙摆折出日光,与湖水交相辉映,十分炫目。
宋萝閉了闭眼,随即,同样以金线织成的绣鞋到了脸頰边。
顾玉沅抓住她的肩膀,费力地把她往湖里拖,对春柳命令道:“快!快把她扔下去!”
“夫人!”春柳伸手制止她,顾玉沅雍容的脸因用力,变得有些红,额前渗了层汗珠,不复以往温柔的模样,显得狰狞,可怖。
见春柳的手扶上自己的手臂,她再也顾不得,急切填满了她,大喊:“我没有中毒,她是骗你的,因为,因为”
柔软的泥沙被拖出一条线。
宋萝倒在沙里,脸上,乱掉的头发上,脖子上沾满了泥,栗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顾玉沅声音低下去,将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因为她不会对我下毒!”
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母亲,她不会杀了我!
春柳拧起眉,在相信夫人与相信这女子之中犹豫,宋萝要将第二个威胁的说辞道出,但已经来不及了,春柳的动作很快,扛起她扔进湖里,连同沉重的石头,“扑通”一声。
“幼妹”
顾玉沅只听到微弱的两个字,立即被溅起的巨大水花声覆盖。
冰凉凉的水不住地涌入喉间。
宋萝没能说出口,身体重重坠下去。
面前的湖面像阿娘的裙摆一样闪,泛着波光,愈发明亮。
她可能要死了。
有些后悔,既然阿娘这么在乎幼妹,她应该早些用幼妹来威胁她才对。
视线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