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应答,从袖中掏出卷起的册子,大摇大摆地翻开,学着说了句浑话:“不必,我倒是想要,你在床上帮我。”
宋萝连眼睛也没睁开:“做梦。”
半晌沉默。
沈洵舟看着手中的话本。
是从她包袱里找出来的,看了几页,讲的是一个土匪与富家小姐的故事,富家小姐不慎落难,被土匪相救,把她强拐回家做媳妇,小姐不堪受辱,日日以泪洗面。
他惯常不爱看书,只是旁边用细笔标注的小字很有意思。
随意又翻了翻,想再学些俗话,忽然一片墨迹映入眼帘。
指尖按住,对着光瞧了瞧,是只小舟,飘在墨线画的波浪上,旁边画了个小人,眼瞳圆圆的,额心点了颗痣,手执长剑立于舟上,往下,是几个字,被涂了叉。
很是潦草,似乎是下笔时纠结烦躁,在叉的末尾拖出了长长的墨痕。
他稍微分辨,认出来。
对不起。
是这三个字。
心口仿佛被这细笔戳了下,一阵尖锐的酸意,破出许多根柳絮,往上飘,堵住了喉口,吞咽不得,磨出刺痛的血珠。
“我想好好活着。”
大夫把完脉,直直叹气:“这位姑娘身含旧疾,脉象很弱,隐而不发,藏了不少余毒,所以剧毒对她无用,反而是普通的迷药能起大效,不过这也极为伤身,以后需得好好调养,方能无恙。”
沈洵舟合上书,望着少女沉静的面孔,黑眸中闪过空茫。
她想活着,他能帮她,可她若想去死,他又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其实小沈有点君子之风,有人信吗
也挺好哄的哎呀,他就是恨阿萝无情,说丢下他就丢下他,其实一句对不起就能哄好
第75章第七十五步试探
日光照映,院前大樹参天,风吹动樹叶,沙沙作響,洪水只淹到山腰,被这排樹拦截,延伸至山顶处立着的屋子,残留的淤泥由深到浅,显现出一道马蹄印子。
粗糙的麻绳绕过樹干,顾玉沅被牢牢綁住,金色的裙摆沾满泥土,发髻挣扎凌乱,狼狈万分。
黑色长靴踩过来,仿如鬼魅,悄无声息,她睁大了眼睛,动作停住。
“想跑啊?前是悬崖,后是山坡,稍不留神滚下去,尸骨无存,你要试试吗?”
青年白皙的臉逼近,眼瞳漆黑,衬着额心红痣,生出寸寸鬼气,手中匕首上挑,刺入地上的山鸡尸体里。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顾玉沅吓得抖了抖,慌忙摇头,“唔唔”几声,示意自己不敢了。
成为参軍夫人后,她几乎没被人逼到这种地步,裙子脏了,头发乱了,再也不见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像是回到了从前村子里,被打被骂,恐惧至极。
恶鬼!
眼泪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淌下去,神情绝望。
恶鬼伸出血淋淋的手,把堵着她嘴的布拿掉,无辜地看着她:“夫人,昨天的还没讲完呢,姜稚从树上掉下来,把腿摔瘸了,然后呢?”
顾玉沅口舌酸麻,用一种可怖的眼神望着他。
那日把姜稚,不,张婶说她如今叫宋蘿,把她丟下水后,本想上马車回洛陽,就是这人!浑身湿透,抱着宋蘿,截停了马車!
再次醒来,她就被綁在树干上,审问完了,他便讓她讲故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該死的女儿,不知从哪惹来的仇人,如此折磨她!找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該将她殺了,还送她去什么医馆。
姜稚早该死了!她为什么不死在水患里,要来破坏她的安稳日子!
顾玉沅舔了舔唇,嗓音嘶哑,回答:“她爹把她丟出去了,我不知道丢去了哪,过了大半个月,她自己又回来了。”
“明明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她的瘸腿却好得那么快,还帶着幼妹去了学堂,她说李夫子的夫人是个哑巴,她可以和她说话,李夫子高兴,就允她在堂内旁听。”
“学了几个月,便写出几篇策论来,认识了里面的腾员外家的儿子,她回来与我们说,找到逃走的法子了。”
“她简直不像是人我时常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在五岁的时候死掉了,救回来的是一个上了她身的鬼,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顾玉沅已有些神智不清,怔怔地对青年说:“你既自称是她的仇人,便快殺了她,她死不掉的她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地上的山鸡拔了毛,升起一团火,鸡架在火上烤,香味飘散。
修长的手指转动树枝,给它翻了个面。
沈洵舟回忆起宋蘿那双栗色眼眸,原是出自眼前的妇人,以往宋蘿的眼睛总是彎彎的,而眼前的,满溢着疯狂与恨意。
令他很想,挖掉。
他殷红的唇张开,恶毒道:“我先殺了你,再殺了她,你可记着了,在黄泉路上跑得快些,免得,被她的魂魄又追上来了啊。”
顾玉沅身子瑟缩,惊恐地看着他,大喊:“我夫君是洛陽参軍,你若杀了我,他定然放不过你,你这个土匪”
细枝串着鸡腿递到她嘴邊。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