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宴席结束,出宫的人多了,她这样可就太显眼了。
低下头,埋起脸,接近隐隐绰绰的太监宫女,鞋尖踏入暖色的扇形灯盏中。
碧草被风拂过,沙沙作响。
走过这只灯,昏暗蔓延,这片湖以一颗柳樹为末尾,再往前是笔直的宫道,两侧由绿草变为朱红的砖墙。
从绿草中伸出修长的指骨,握住她的腳腕,尚未反应,天旋地转。
她陷入柔軟的草叶中,墨黑的樹遮盖头顶,湖边的水汽飘过来。眼睛一点点适应黑暗,从上方的墨黑中,显露出莹白的下颌,脸颊,隨即是柔润发亮的眼瞳。
温涼的手指触碰她的额头,带着试探,划过眼角,鼻尖,停在她唇上。
而压在她身上的部份,有什么隆起,圆圆的,抵住了她。
两人对视。
宋萝眨眨眼,心里叹气:自己这运气也太差了,前腳遇见永安公主
,后脚遇见沈洵舟,他们不在宴上吃喝玩乐,出来逛什么呀。
“沈沈相大人?”她谨慎开口。
一颗晶亮的水珠砸落,落入張开的唇中,顺着舌头滑进喉咙。
她“咕噜”吞咽下去。
好咸。
他怎么又哭了?
双手被他缚住按在头顶,动也动不了,该哭的人应该是她吧?
“我找了你很久。”偏涼的嗓音带着水意,黏黏糊糊地响在耳边。
她心有些軟,又想起他的蛊虫。他找她肯定是为了解蛊,那点軟消散,她还有幼妹要救,不能被他拦在这里。
“恭喜大人从战乱中凯旋。”宋萝道上贺喜,弯起眼,“那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了,崔珉会在三日后谋反,到时大人记得杀了他。”
水珠啪嗒,再次砸下。
她脸上像是落了场雨。
借着昏暗的光去看沈洵舟的神色。面颊浸淚,浮起莹润的光泽,漆黑的睫毛垂下,轻颤,悬着淚珠,洁白如纱的月光侵入,犹如晶亮的珍珠。
沈洵舟殷红的唇張开,怨恨迸出:“你是个骗子。”
明明想抓住她,锁住她,可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啪嗒啪嗒,悲伤与恨意化为连串的水珠。他心想:用这个淹死她好了。
为什么又要跑?
为什么不信他?
希望他好好活下来的话是假的吗?否则,为什么要跑呢?
宋萝挣扎了下,他立即恶狠狠道:“不许动!”
“好,我不动。”宋萝也不想引来侍卫,语气放软,“你找我是为了解蛊嗎?我没有骗你,崔珉逼着我进宫,不然就杀了我妹妹,我本想今晚逃出去找你的。”
“骗子。”沈洵舟咬牙,“你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再信。”
他腾出只手擦擦眼泪,绷起脸,眉眼湿漉漉的,说:“隨我回沈府。”
宋萝弯起眼,像两只月牙,“好呀,我们怎么回?中秋宴结束了嗎?你现在离席回府陛下会不会生气呀?”
她看着他,得寸进尺道:“要不我先回沈府,反正我记得路,我在家中等你,怎么样?”
听到“家”字,沈洵舟长睫颤了下。
很久没人在家中等他了。
少女仍在低声叽叽喳喳,仿佛回到那时沈府的时候,响个不停:“芸娘还在吗”“好久没见芸娘和小五了”“芸娘做的菜可好吃了”“还没恭贺大人重夺丞相之位呢”“今日中秋,我顺便买壶桂花酒回去,一起喝呀”。
最后一句落入耳中,他下意识说:“你不能喝酒。”
“好呀,那就吃月饼饮茶也不错。”
望着她笑盈盈的脸,沈洵舟回过神,黑眸中浮起恼。
又被她绕进去了。
伶牙俐齿的骗子。
腹中一阵扭动,恶心泛上来。他钳制她的力道稍松,顷刻间便被推开,腰腹撞到后面的树干。
“嗯”
沈洵舟闷哼一声,恶心感更甚,忍着干呕抬起眼。
浅粉色的宫装荡起来。她跑得很快,身影没入碧草中,逐渐消失。
喉间发堵,酸意上涌。
她连利用他都不肯了么?
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
酸涩化为酸水,他张口,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