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泛着寒光的箭头从他胸前钻出来。
鲜红的血濡湿他的衣裳,苏童瞪大眼睛,低下小脑袋,看见身上长出来的箭矢。
他不傻,低声喃喃:“阿萝姐,你快跑”
路人惊慌着四散逃开,更多的锐箭射过来,宋萝揽住他的胳膊,买的糖葫芦、糖糕、糯米饼噼里啪啦掉落,被人踩上好几脚。她抱着他如同河中的游木,许多人撞着她们奔逃。
“刺客!救命啊!”
“快跑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不要踩我的孩子!”
眼前漆黑昏暗,惊慌的叫喊声,重物倾倒声,小孩的哭闹声,不断缠在耳边。
若眼睛好着,脚腕没伤,她大可以跳上屋檐,飞速掠过,手中持刀,什么刺客也不怕。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苏童死了。
沈洵舟告诉她,这些人是行刺他的刺客。她是沈夫人,若无人保护,很是危险。
燭光照映,漂亮的面孔在床边看她,仿佛盈盈月色。
少女已沐过浴,洗去身上血迹,双眼睁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沈洵舟漆黑的眼瞳暗了暗,为她盖好被子,轻柔道:“以后出门,需得带上小五,好不好?”
宋萝的脸埋进柔软的被褥,没有回应。
她又不与他说话了。沈洵舟心想:果然那个孩子死了,没有脅迫她的东西了。
他靠近了些,隆起的腹部抵进床帐内,阴影罩住半张脸,显出几分诡艳,殷红的唇张开:“前几天,我在长安东市发现了一张,与你长得极为相似的脸,是你妹妹么?”
面前拱起的被子动了动。
沈洵舟阴森道:“我已派人去寻,将她接进府中,我们一家人团聚,你说好不好?”
什么团聚,无非又是威脅她。宋萝已经气不起来了,心中空荡荡的,在被子里闷声问:“你把我的眼睛治好,行吗?”
“不行。”方才哄骗的假象破碎,沈洵舟伸指,强行将她的被子扯下来,瞳中暗光幽幽,“治好你的眼睛,再让你逃走么?休想。”
宋萝无话可说,偏开脸。
沈洵舟显而易见地躁动起来,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转回,恶劣道:“我如今是寻不到你妹妹,可我总会找到,到那时我便将她抽皮剥骨。”顿了顿,带了
点难以察覺的期盼,“若想保住你妹妹的命,那你理理我。”
疲累卷住宋萝,仿佛有万千重的东西拽着她下沉,她想了想,说:“将苏童早日下葬吧。”
“好。”沈洵舟松开手指,转而捧住她的脸,眨了下眼,“你身上好凉,冷不冷?”
“冷。”宋萝回道。
沈洵舟将被子给她掖好,塞得緊紧实实的:“方才芸娘说你不愿入水,着了凉,等会我让白蔹开些驱寒的药来,喝了再睡。”
宋萝一动不动:“水的感觉,让我想起苏童的血流在我手上,身上,我有些害怕。”
还是芸娘用水打湿帕子,一点点为她擦拭的。
她无神的眸子转了转:“沈洵舟,我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如愿了?”
用小孩子的命威胁她,最终那孩子死在她怀里。
他说的对,他总有一日会找到幼妹,用幼妹的性命胁迫她。
沈洵舟心底泛起刺痛,无措地摸摸她的脸颊,黑瞳中凝起水雾,想张口,又停住了。
将她留在身边,应是如愿的。
他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她,轻声:“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怪我,若苏童死后冤魂不散,他会来找我,你不用怕。”
*
苏童下葬。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沈洵舟的肚子逐渐大起来,已无法掩饰,便告了几月的假。
宋萝手掌盖住他的肚皮,里头死寂一片,连胎动都无,犹疑问道:“如何生呢?”
沈洵舟覆向她手背,指间陷入,与她十指相扣。腹中越大,压迫脏器越发厉害,他皱眉忍耐着剧痛,安抚地摩挲她的手指:“就这样生。”
白蔹放下药碗,查古籍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叹气:“夫人,刨腹生。”
男人生孩子,前所未闻,即便有记载,也只是寥寥几语。他是个大夫,又不是天上下来的神医。
宋萝微微一惊,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扣住。沈洵舟瞧见她面上的畏惧,怔了怔,松开手指,任由她逃脱了。
最终决定去平安寺里生。
佛祖庇佑,希望平安无恙。
沈洵舟大着肚子动身。马车轮子吱呀呀地滚远,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