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院的进修生活比宋墨涵想象中更忙碌。
每天清晨六点,军号准时响起。她和其他四名进修医生住在总院后面的干部宿舍楼,房间简单整洁,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窗台上摆着从山里带来的那盒木牌。
第一周是适应性训练。总院心外科主任、全军知名专家陈振华亲自带教。这位头花白的老教授以严苛着称,手术台上骂哭过不少男医生。
“战地医疗不是野蛮作业。”陈教授在第一堂课上就说,“你们从前线来,有经验是好事,但经验主义会害死人。总院要教你们的是标准化、精细化,是把救命的事做成科学。”
宋墨涵坐在第一排,笔记本摊开,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记下的每个字都力透纸背——这些知识将来是要带回前哨站的,是要用在战场上的。
下午在模拟手术室训练时,她遇到了第一个挑战。
陈教授要求他们在模拟人身上完成冠状动脉搭桥术。这不是战伤救护的常规项目,但陈教授说:“高原官兵冠心病病率逐年上升,你们在边境线,最近的介入中心在八百公里外。不会做这个,就是让战友等死。”
宋墨涵握着精细的持针器,指尖微微出汗。血管吻合的针距要求精确到毫米,缝线张力必须均匀,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术后狭窄。
她缝合到第三针时,陈教授突然按下计时器:“停。”
手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宋墨涵,你缝得太慢了。”陈教授走到模拟人旁边,指着那段血管,“战地手术讲究效率,但效率不能牺牲质量。你前两针间距o毫米,第三针突然跳到毫米——为什么?”
宋墨涵抿了抿唇:“右手食指有旧伤,阴雨天会僵。”
这是去年在前哨站搬运伤员时扭伤的,一直没好利索。
陈教授盯着她看了两秒:“什么时候伤的?”
“去年十月。”
“治疗了吗?”
“简单固定后就继续工作了。”
陈教授转身对助手说:“带她去康复科做评估,预约理疗。”然后又看向宋墨涵,“医生要先治好自己,才能治别人。这是命令。”
宋墨涵怔住。
“别感动,这不是照顾你。”陈教授面无表情,“我是为了三个月后你能完整地把技术带回前线。去吧,今天下午的课给你记假。”
康复科的医生是个和善的中年女军医,姓赵。检查完宋墨涵的手,她叹了口气:“腱鞘炎加上陈旧性扭伤,怎么拖到现在?你们前线的医疗条件再差,也不该连个理疗仪都没有。”
“忙起来就忘了。”宋墨涵老实说。
赵医生一边给她做声波治疗,一边闲聊:“听说你是顾锦城那小子的未婚妻?”
宋墨涵惊讶地抬头。
“别这么看我,我跟他妈是战友。”赵医生笑了,“那小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一转眼都要结婚了。”她手法轻柔地按摩宋墨涵的手指,“他爸牺牲得早,他妈把他拉扯大不容易。那孩子看着冷,心里热乎着呢。去年他妈妈做手术,他在边境执行任务回不来,急得一天往我这打三个电话。”
宋墨涵心里一软:“阿姨现在身体好吗?”
“好着呢,就是盼着儿子结婚。”赵医生眨眨眼,“她说等你们办婚礼,她要亲自下厨做一桌家乡菜。”
治疗结束,赵医生给了宋墨涵一个理疗仪:“每天用二十分钟,配合我教你的康复动作。手是外科医生的命,得爱护。”
那天晚上,宋墨涵给顾锦城写了第一封信。
宿舍的台灯晕开暖黄的光,她在信纸上认真写下总院的第一天——陈教授的严厉、赵医生的亲切、还有她右手的康复计划。
写到最后一页时,她停顿了很久,笔尖悬在纸面上,墨迹慢慢聚成一个小点。
最后她只加了一行:“手会好好治,你放心。你也要好好的。”
信寄出去的第三天,总院组织了一次实战演练。
模拟战场设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导演部设置了各种伤情:枪伤、爆炸伤、化学灼伤、复合骨折。进修医生五人一组,要在野战帐篷里完成检伤分类和紧急救治。
宋墨涵被分在红队,担任组长。
演练开始不到十分钟,第一个“伤员”就被抬进来——扮演腹部枪伤的士兵浑身是“血”,肠管外露,血压模拟器显示数值在持续下降。
“建立双静脉通道!快补液!”宋墨涵一边戴手套一边下达指令,“准备剖腹探查!”
帐篷里瞬间忙碌起来。护士配合建立静脉通路,麻醉医生准备器械,宋墨涵已经划开皮肤。模拟器官做得极其逼真,血液泵不断涌出温热的模拟血液。
“找到弹孔了,在空肠段。”她冷静地报告,“两处穿孔,需要切除吻合。”
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护士及时擦去。帐篷外的枪炮声模拟器震耳欲聋,导演部还在不断投放新的“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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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生,黄队那边请求支援!”通讯兵冲进来,“他们遇到颅脑开放伤,处理不了!”
宋墨涵头也没抬:“我这台手术还需要十五分钟。让三组先去。”
“三组在处理胸外伤!”
她咬咬牙:“那就等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