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绫低低笑着,想他借口编得拙劣。她这些天压根没戴耳环,唯有此刻,耳垂才挂上一双大圆圈耳环。
“那你特意来机场是为了还给我的?”
“我搞丢了?”
“那怎么办?”
周时锡唇角扯出一丝笑:“赔给你。”
北京深秋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湿冷,风远比香港凌冽,许绫声音缠绕着冷风,说:“怎么赔?”
“请你吃饭,你挑地。”
“我的耳环就值一顿饭呀?”
周时锡止住脚步,他一步步贴近,微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缠上她耳廓,笑眼看她,“那要怎样?”
许绫低头,避免对上他视线,“吃饭就吃饭,听你的。”
……
宾利空荡的后备箱被那只酒红色行李箱“艰难”地占据,周时锡的高尔夫球杆只得被迫挪位。车从机场驶离,朝着东三环方向去,距枣营北里的目的地约有四十分钟车程。
周时锡单手搭上方向盘,姿态如驾驭赛车般游刃有余,几分恣意漫过眉梢。他们近乎零距离,周时锡身上洋溢出属于少年的意气风,那件青绿色羊绒衫毛针细长,在许绫眼中映出一道温润的轮廓,车内仿若无端升起一阵气味,清新如被雨洗过的天青色竹林。
一股淡淡的苦艾香味,从他身上悄然渗出。
她指尖不自然地攥紧裙角,心如乱麻般斩不断,像初春时疯长的青草。
许绫盯着他握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将思绪引回正题,声音却紧绷:“工地还顺利吗?”
“我表弟来了一趟,”他眼神一瞬凌冽,姿态却云淡风轻,“提了些‘宝贵意见’。”
她心领神会——继承人之间的暗涌,从来不会停止。
许绫知道,有些较量,才刚刚开始。
可有周时锡在,再大的困难也当随风而散。
许绫曾见过乔逾卿一面。
她大三时曾试图专访乔逾卿,为的是一篇“青年企业家”的稿子。那时她只是个揣着央视实习证的传媒生,在科技大厦剪彩的汹涌人潮里,连他助理的身都近不了。最终,这个机会连同后续一部让她学长声名鹊起的纪录片,都从她指缝间溜走了。
彼时的乔逾卿风华正茂,气质却远比周时锡阴鸷。
十二点的北京俨然是座空城,道路畅通,却因接连的红绿灯显得路途漫长。周时锡的耐心被磨得消散几分,他略不满地挑眉,“非得在这吃?”
许绫幽蓝色眼睛盯住他,语气颇为诚恳:“周公子,我第一次在北京吃肠粉就是这家店,还是我司机和我说这里正宗。”
“肠粉?”
“很正宗的。”
周时锡唇角挂起意外的弧度,没再多言。
车停在枣营北里外边一圈。二人并肩步入胡同,抬眼是青砖灰瓦,低过道狭窄。店门如鸽子笼般只能挤下四张桌椅,门口高悬桃木招牌,金色瘦金体潇洒挥下——“陈记肠粉”。门面虽窄,却收拾得绝无一丝尘灰,白炽灯明亮如白昼。
许绫轻车熟路地锁定座位,自然地邀他落座,朝里喊一声:“老板,麻烦招待一下。”
她将一份塑料菜单推向他,类目不多,唯有简单几样广东小吃。一排虾饺,烧卖、排骨小字从周时锡眼前掠过,视线在豆浆上停顿两秒,说:“这个点还有豆浆?”
许绫眉眼弯弯地点头,一双眼像纯蓝的水,“这家店能开到凌晨三点,豆浆肯定是卖完了,你看点别的,我请你。”门前落叶堆满,她记忆竟倏地被勾起,握住茶杯的指尖一顿。许绫低眼,将拉链一滑,蜜蜡色指甲轻轻一抬,两盒卡比龙便规规矩矩地躺在桌面。
几缕暖黄光线落在他眉眼,为眼神覆上一层柔和,那个夜晚倏地撞进他脑海——那时她涂着枫叶红色的指尖,正紧紧缠住他的领带。她浓稠的蜜蜡色指尖扶起茶杯,他盯住那层亮面光泽,声音难辨情绪:“卡比龙?”
他不抽卡比龙。
“香港买的,顺便给你。”
“我在戒烟。”
“那报刊亭的周公子是谁?”
周时锡两声笑意浮在唇角,目光声音都温和,“第一次收女生的礼物。”
许绫的质疑藏在心里,声线变得像春晚小品般浮夸:“真的吗?我不信,周公子肯定从小被人追,上次在酒吧我可是亲眼目睹。”
他收下礼物那一刻,许绫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白皙指节轻敲桌面,说:“我不愿意收的,不算。”
裹着藏蓝白格头巾的老板娘身形高瘦,她掀开水晶珠帘,腰上松松系了条围裙,一副亲和面相,见到许绫时喜上眉梢,热络地牵住她手掌,说:“哎呀绫绫过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晚?”
周时锡眉一挑,静观许绫反应。许绫笑容何其真切,和她掌心相握便松开,声线润如蜂蜜:“我刚下飞机赶过来呢,陈姐,给我们做两个肠粉吧。”
“绫绫染这么个色真洋气,像民国那会的大小姐。”
“哪里呀陈姐,上两份招牌肠粉,再来一份烧卖,也够了吧?”她视线下意识扫向他,周时锡嗯一声回应。
陈姐话音未落,目光掠过他如玉的侧颜,轮廓温润似玉雕,气势却凌人,她心尖莫名一颤,竟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