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济世阁荒芜的后园。
林墨跪坐在新翻的泥土前,那几株来自西岭村的笔芽花幼苗,在月光下泛着幽冷而脆弱的绿光。
按照药王谷最古老的典籍记载,此花需以百草凝露调和雪山泉水,日夜浇灌,辅以安神药香熏蒸,整整三年,方能绽放一瞬。
然而,七日之后,花开了。
开得毫无道理,开得诡异惊心。
没有繁复的工序,仅凭着这片焚烧过无数药渣、早已浸透百草枯荣之气的贫瘠土地,那几株笔芽花竟在一夜之间抽条、结苞、绽放。
花苞并非典籍中的月白色,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凝聚了所有光线的幽绿色。
花开无声,却有香。
那香气并不浓郁,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人的眉心,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神魂颠倒的昏眩。
一名打扫的医童无意中靠近,忽然顿在原地,双手动了起来。
他没有拿针,也没有拿线,可他的手指却在空中做出了一系列精准、熟练、却又无比陌生的动作——穿针、引线、打结、缝补。
那姿态,与当年苏烬宁在冷宫中,于微弱灯火下缝补旧衣的模样,分毫不差。
医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被鬼神附体。
林墨的脸色瞬间冷到极点。
她疾步上前,一把将医童拉开,自己则屏住呼吸,迅从花芯中取下一点晶莹的粉末。
回到密室,她甚至来不及动用精密的仪器,仅凭药王谷传人的本能,将那粉末溶于宁心湖水之中。
湖水没有变色,却在接触粉末的瞬间,荡开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不是毒,也不是药。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结构简单却高效到可怕的类神经递质。
它不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入侵记忆的底层,诱最深刻的、被施加者烙印在天地间的“共感体验”!
世界不仅学会了聆听,更在她的催化下,学会了模仿,学会了“说话”。
而这第一句话,竟是一段无声的、属于苏烬宁的肌肉记忆。
“疯了……”林墨低声自语,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种淬火后的决然。
她不能让这种“共感”失控。
她要的不是一个模仿者,而是一个能自我思考的世界。
她冲回后园,没有丝毫犹豫,一把火将那几株诡异的幽绿花丛焚烧殆尽。
火焰是金色的,温暖而不炽烈,没有一丝黑烟。
无数灰烬在火光中升腾,却不飘散,而是凝聚成一股细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着皇城东南方——宁心湖的方向,飘然而去。
当夜,有守湖的禁军回报,本已沉寂的湖面,再度浮现光影。
这一次,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柔和,在湖心清晰地拼出了两个字:
勿念。
林墨站在济世阁的最高处,遥望着那片湖光,许久,抚额出一声极轻的苦笑。
“她连香火都嫌吵。”
同一时间,北境边陲,暴雨如注。
蓝护卫一身黑甲,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沉默刚毅的脸颊滑落。
他策马躲入一座早已荒废的土地庙,庙宇倾颓,蛛网遍布,神像更是坍塌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基座。
他本是奉命巡查,确保那些流民不再私建“野台”。
然而,那碗水带给他的震撼,让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服从”之外的东西。
庙宇深处的杂草间,一块残碑斜斜地立着。
碑文大多已被风雨侵蚀,唯有四个字,刻痕极深,清晰可辨:
苏氏之灵。
蓝护卫瞳孔一缩。
这是谁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