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黑得像墨,连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黑暗里,陆铮的手臂铁箍似的把姜晓荷护在胸前,那一身肌肉硬得硌人。
对面,宋建国不紧不慢地划着了一根火柴。
“呲。”
橘黄的小火苗窜起来,把他半张脸照得阴晴不定。
他吹灭火柴,盯着那缕袅袅升起的青烟,笑了笑。
“看来,姜厂长,老天爷都想留你们下来做客啊。”
姜晓荷心里咯噔一下,手心全是冷汗,但脸上硬是一点怯没露。
她把帆布包往怀里一勒,没往后缩,反而“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椅子腿摩擦地面,出刺耳的滋啦声,在这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惊心。
“宋老板,这火柴划得好啊。”姜晓荷嗓音清脆,带着股狠劲儿。
“正好给大伙儿照照亮,看看这要把我们留下来做客的,到底是老天爷,还是哪路见不得光的牛鬼蛇神!”
火柴燃尽,烫了手。
宋建国手一抖,火灭了。
黑暗重新压下来,但这股子沉闷的压迫感,却被姜晓荷这一嗓子给捅穿了。
陆铮的大手稳稳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挡在身后,安全感爆棚。
“列车长!乘警同志!”姜晓荷扯开嗓子,冲着黑暗那头大喊、
“有人刚才说,前面的山体滑坡是人为的!”
“他还威胁要把我们连人带外贸合同全留在这荒山野岭!”
“这可是七万美金的定金合同!是红星厂几百号工人的饭碗!更是国家的脸面!”
“我怀疑这车上有坏分子搞破坏!想阻挠咱们国家的出口创汇大计!想破坏四化建设!”
这一顶“破坏创汇”“坏分子”的大帽子扣下来,分量可比什么私人恩怨重多了。
这年头,阶级斗争的弦还没松,听到这几个词,那是自带三分警惕七分火气。
原本乱糟糟的餐车瞬间炸了锅。
“啥玩意?搞破坏?”
“这可是去广交会的车!谁敢乱来?”
“妈了个巴子的,谁敢在人民的列车上撒野?抓出来打死他!”
黑暗中,不少热血的大老爷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几道沉甸甸的铁皮手电筒光柱亮起,晃得人眼花。
宋建国坐在那儿,脸色铁青。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乡下丫头这么泼辣,张嘴就能把水搅浑,还敢往政治高度上扯。
这要是引起了公愤,他宋建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被这几百号乘客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时,几道强光手电从车厢连接处射了过来。
“都别动!谁在造谣?谁搞破坏?”
列车长带着几名乘警,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帽子都歪了。
姜晓荷立马换了一副语气,指着宋建国那桌,声音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坚定:
“列车长同志,就是这位宋老板!”
“刚才车一停,他就划火柴威胁我们,说什么老天爷想留客,还要推石头砸我们!”
“我们身上带着国家的外汇任务,我有理由怀疑,这次停车不是天灾,是人祸!”
列车长的手电筒直接怼在了宋建国脸上。
强光下,宋建国不得不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
“列车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就是跟姜厂长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气氛。”
“玩笑?”姜晓荷冷笑。
“拿国家财产开玩笑?宋老板这心可真大啊,也不怕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