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把云锦匣子放回柜子最里层,转身从账册堆里抽出德妃私库的采买条目。墨迹未干的毛笔搁在砚台边,她蘸了蘸,手腕稳稳落下,在“糖霜”二字后添上三笔——数量翻倍,单价虚高,备注栏照旧写着“小厨房用”。
苏培盛端着热茶进来,瞥见那行字,脚步顿住:“格格,这数目……是不是写岔了?”
“没岔。”她合上账册,指尖在封皮上轻叩两下,“送去前院吧,王爷等着批。”
苏培盛没动,压低声音:“德妃娘娘那边的账,向来是内务府直接过手,您这么改,不怕……”
“怕什么?”她抬眼,“我又没改总数,只是把火药钱记成糖霜钱。四爷若看不出来,是我高估他;若看出来不吭声,那就是默许。”
苏培盛咽了口唾沫,抱着账册溜出门。姜岁晚没跟去,只坐回案前,把辣椒籽一颗颗排开,重新刻到“肆”。窗外风声渐紧,她没关窗,任冷气灌进来,手指却半点不抖。
次日清晨,苏培盛捧着朱批账册冲进厨房,脸都憋红了:“格格!王爷批了!还加了一行小字!”
姜岁晚接过账册,翻开德妃私库那页。朱砂批注旁果然多了一行蝇头小楷:“糖贵,记孤账上。”
她指尖在那行字上停了一瞬,没说话,只把账册递给苏培盛:“收好,别让人瞧见。”
苏培盛咧嘴:“王爷这是懂您意思啊!”
“他当然懂。”她转身去揭锅盖,“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让我管账?”
锅里炖着排骨,汤色浓稠。苏培盛凑过来:“那……今晚真吃糖醋排骨?”
“吃。”她舀起一块排骨尝了尝,“记我账上。”
苏培盛一愣:“不是说记年氏账上吗?”
“改主意了。”她放下勺子,“四爷既然替我担了糖钱,我请他顿饭不过分吧?”
正午时分,胤禛踏进厨房,玄色袍角沾着雪粒。他径直走到灶台前,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账册:“糖霜采买,为何多出三笔?”
姜岁晚没抬头,继续切葱段:“小厨房要试新方子,得备足料。”
“什么方子需用这么多糖?”他拿起账册,指尖划过“火药原料”四字——那是她用极淡墨水写的,旁人看不出,他却一眼认得。
“甜口炸糕。”她放下刀,“外酥里糯,王爷要不要尝?”
胤禛合上账册:“登基大典的烟火,你打算掺糖霜?”
她动作一顿,随即笑了:“王爷连这个都想到了?”
“你刻辣椒籽时,我就知道你在记数。”他转身走向桌边,“烟火配方归工部管,你插手,不怕掉脑袋?”
“所以才记在糖霜账上啊。”她端着盘子跟过去,“四爷若觉得不妥,现在改账还来得及。”
胤禛坐下,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改什么?孤账上记着呢。”
她挨着他坐下,给自己也盛了碗饭:“那烟火的事……”
“你负责采买,工部负责制作。”他咬下一口排骨,“出了事,算你的。”
姜岁晚扒了口饭,含糊道:“成,反正命是王爷给的,赔给您不亏。”
苏培盛在门外探头,见两人吃得香,忍不住插嘴:“格格,年侧福晋派人来问,您何时去给她看新衣裳?”
姜岁晚咽下饭:“告诉她,等我吃完这顿。”
苏培盛挠头:“可她送来的云锦……您真要做衣裳?”
“做。”她夹了块排骨给胤禛,“虞美人纹样的,正好配她饰盒里的密纹。”
胤禛筷子顿住:“你打算让她穿去登基大典?”
“有何不可?”她笑眯眯,“德妃娘娘赏的料子,侧福晋穿着多体面。”
胤禛没接话,只把排骨吃完,起身时丢下一句:“申时把烟火预算送来。”
姜岁晚应了声,等他走远才对苏培盛道:“去告诉年氏,新衣裳三日后完工,让她准备好饰——尤其是那个雕花盒子。”
苏培盛瞪眼:“您真要让她戴那盒子?”
“戴。”她收拾碗筷,“盒子越显眼,德妃越安心。”
午后,姜岁晚窝在暖阁核烟火账目。炭盆烧得旺,她时不时拨一下灰,辣椒籽排到“伍”。苏培盛猫腰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柴房那位招了,说德妃每月初七派人送密信,藏在馉饳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