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悬在空中,纤细,苍白,指尖泛着淡淡的银色光泽。
古月娜盯着那只手,银紫色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有怀疑,有愤怒,有一丝动摇,但更多的是长久以来积压在灵魂深处的警惕。
她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伪装成“善意”的陷阱。神界的招安,人类的诡计,甚至族内某些长老的背叛……每一次信任的代价,都是鲜血与生命的教训。
而现在,这个自称“观测者”、行事风格诡异莫测的寂静领主,向她伸出了手。
邀请她“放下身份”,去“看看这个世界”。
多么天真的提议——如果这不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的话。
“你以为我会信?”古月娜的声音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寒冰,“放下身份?以什么身份?一个普通人类女子?还是你实验室里的又一个‘观测样本’?”
她的手没有动,依旧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曲。
云闲的手也没有收回。
她平静地看着古月娜,银眸中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你可以不信我。”她说,“但你应该相信数据。”
另一组画面在纯白空间中浮现。
这一次,不是血腥的猎杀场景,而是……普通的日常生活。
一个人类小村庄的清晨。妇女在井边打水,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老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年轻的魂师在村外空地上修炼,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裳。
画面切换。
一个中等城市的魂导工坊。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在流水线上组装魂导器零件。他们的动作熟练而麻木,眼神里没有对魂兽的仇恨,只有对月底薪水的期待和对加班费的算计。
再切换。
史莱克学院的训练场。年轻的魂师们在切磋,受伤了互相搀扶,赢了击掌庆祝。他们讨论战术,争论魂技搭配,偶尔也会抱怨食堂的饭菜难吃,抱怨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
这些画面太平凡了,平凡到让古月娜感到陌生。
她所“了解”的人类,是贪婪的猎杀者,是残忍的统治者,是不断扩张、挤压魂兽生存空间的侵略者。
但画面里的这些人……他们看起来,只是在活着。
活着打水,活着工作,活着修炼,活着为了琐事烦恼。
“这是什么意思?”古月娜的声音依旧冰冷,“你想告诉我,人类也有善良的一面?想用这些温情画面软化我?”
“不。”云闲摇头,“我想告诉你的是——仇恨,是有‘指向性’的。”
她的手在空中轻轻一点,那些画面旁边浮现出对应的数据标签。
「村庄名称:青石村。人口:人。猎杀魂兽记录:近十年内,因自卫击杀百年魂兽只,无主动猎杀行为。主要生存方式:农耕。」
「城市名称:枫叶城。魂导工坊数量:家。魂兽材料年消耗量:o吨主要为自然死亡魂兽的回收利用。主要产业:魂导器零件加工。」
「史莱克学院。学员总数:人。猎杀魂兽获取魂环比例:其余为魂灵契约或魂环凝聚。学院训诫:禁止滥杀,禁止猎杀有灵智魂兽,禁止破坏生态平衡。」
数据很枯燥,但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个古月娜从未认真思考过的事实:
不是所有人类,都是魂兽的敌人。
“你的仇恨,指向的是‘人类文明’这个整体。”云闲缓缓说,“但文明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那些猎杀魂兽的魂师,那些扩张领土的帝国,那些研究魂导器的学者——他们是人类。但那些在村庄里种田的农民,那些在工坊里打工的工人,那些在学院里努力修炼的孩子……他们也是人类。”
她看向古月娜,眼神认真。
“当你计划‘杀光人类,夺回大陆’时,你真正想杀的,是哪些人?是那些手上沾满魂兽鲜血的猎魂者?还是那些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庄、连魂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老人和孩子?”
古月娜沉默了。
这个问题太尖锐,尖锐到她无法立刻回答。
百万年来,她心中积压的仇恨如同一座燃烧的火山,喷射出的岩浆覆盖了“人类”这个整体的概念。她很少去区分——也没必要区分。在魂兽与人类生存空间的零和博弈中,每一个人类的生存,都意味着魂兽生存空间的挤压。
但云闲的数据和画面,强行把这个“整体”拆解成了无数个鲜活的个体。
那些个体里,有该死的,也有……不该死的。
“所以呢?”古月娜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想让我怎么做?在复仇名单上做筛选?放过老弱妇孺,只杀青壮年?还是制定一个‘罪恶度评分’,只杀分数高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摇。
“我不想让你怎么做。”云闲终于收回了那只一直悬在空中的手,“我只是想让你‘看到’。看到仇恨的真实构成,看到复仇的真实代价,看到……除了‘杀光’之外的其他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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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走向纯白空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