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走,你快走……快走,皇上还没下旨查办抄家……就不能松懈。”
沈砚书忽然剧烈咳嗽,整个人蜷缩在陆昭怀里,却还扯着笑,“你要做好谢大人交给你的事,这样,以後你不管在锦衣卫还是回应天府,阁老们都不会为难你。”
嗓音里满是别离之情。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的轻笑,从隔壁牢房的阴影里传来。
陆昭眼神一凛,瞬间按刀转身,绣春刀已出鞘三寸,厉声喝道,“什麽人!”
只见三四个狱卒连滚带爬地从隔壁钻出来,手里的骰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为首的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解释,“陆丶陆百户息怒,小的们就是,就是赌沈捕快这袋猪血,能瞒您多久。”
说着,都因为刚才沈砚书过于拙劣的演技,埋着头笑得双肩乱颤。
沈砚书见状,知道戏演不下去了,有些讪讪地往干草堆里缩了缩,试图避开陆昭瞬间投来的凌厉目光。
陆昭一言不发,猛地扯开沈砚书那件染满“鲜血”的囚服前襟。
指尖沾上那暗红色的黏稠液体,将沈砚书整个拎到鼻尖仔细一闻。一股混合着糖浆和某种植物汁液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哪里是半点血腥味!
昨晚在花车上那样的惊险,沈砚书他们早做了完全准备,花车有个开关,只要轻轻一按,沈砚书就能藏在车身之中。
保全了性命。
既然掐准了时间点回京,沈砚书早已利用望月楼的传讯方式与谢晦明敲定了计划,甚至得到了阁老的首肯。
曹无妄有所准备,他们也丝毫不逊色。
“沈丶砚丶书!”陆昭额角青筋跳动,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周身气压骤降。
那几个狱卒见势不妙,抱起地上的骰子,飞也似地逃走了,瞬间没了踪影。
阴暗的牢房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砚书看着陆昭铁青的脸色,心虚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陆昭的衣袖,放软了声音告饶,
“知微,我这不是,想让你演得更逼真些嘛。”
话音未落,他肩头那处精心僞装的“鞭伤”边缘,因为刚才的动作,簌簌地往下掉起了朱砂粉。
沈砚书拍了拍,带着几分戏谑笑道,“没想到陆大人在诏狱也这麽受欢迎。我原以为没提前打点,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他指了指旁边矮桌底藏起来的点心和温着的酒壶,“没想到,他们一听我是你的朋友,倒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陆昭看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绷着脸沉声道,
“既然事情已经了结,别在这鬼地方贫嘴了。我们走。”
陆昭的脚步声在诏狱长廊里发出沉重回响,沈砚书染血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衣袖,
“现在还不能走。你丶我,陈实丶苏小荷,甚至是谢大人和阁老都是棋子,都各有各人需要做的事。”
他喘着气笑起来,瞳孔里映着牢窗外纷飞的雪花,
“对弈还未分出输赢,棋子怎麽能离开呢。”
“我的棋局,下得大吧?”
远处传来马蹄踏碎街石的声音,他沾血的手抓住囚笼铁栏,指向远处冲天的火光,
“听,这该是谢大人带着边关急报入宫了,曹无妄通敌卖国的罪证到了,他这下真的要完了。”
陆昭死死箍住沈砚书手腕,斩钉截铁道,“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现在立刻走。”
“走不了了。”
话音未落,地牢远处传来铁门轰然推开的巨响。
曹无妄带着腥风骤然而至,绣金蟒袍扫过满地血污,阴冷嗓音浸透石壁。
他擡手亮出明黄绢帛,“官家刚下的旨,命沈砚书即刻献祭。”
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指向陆昭,翡翠护甲磕在诏狱铁栏上迸出火星,
“至于你,咱家养的狗,也敢背叛咱家?!”
“既然你找死,咱家替你请了旨,命你主持献祭仪式,亲自收取昔日兄弟的眼珠。”
他尖利的嗓音充斥整个诏狱,“兄弟相残,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戏,正好合了‘爱’这个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