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肯走。”陆昭目光依旧落在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上,“而且,谢大人,甚至内阁……他们都不想让他走。”
“这又是为什麽?”
陆昭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夜空中散开,
“从他以身入局开始,内阁便没有顾及过他的死活。上次那场轰动朝野的献祭没能把曹无妄拉下来,对于内阁来说,沈砚书已经是一个弃子。”
苏小荷惊恐地张大嘴,“那怎麽办?”
他转过身,第一次将目光完全落在苏小荷脸上,那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与决绝,“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
“在祭祀那天,无论如何……救下沈砚书。”
*
子时过半,沈砚书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玄通丹房。
老道正在擦拭桃木剑,见状立即横剑在前,浑浊的眼珠迸出精光,“你竟然敢潜到我房间来?不怕我叫人来拿你吗?”
“只是有事请教。”沈砚书反手掩上门,坐过去直接坐下,
“不会伤你性命,毕竟几日後我的祭坛,还得劳烦道长布置。”
玄通盯着他空荡荡的双手和腰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嗤笑道,“谅你也动不了贫道。”
沈砚书踱到香案前,指尖拂过新绘的阵图,“弄影的祭坛,为何与先前为我准备的截然不同?”
“告诉你也无妨。”玄通捋着山羊须,“内相此番除了要献祭阵,还要布还魂阵。可那戏子……”
他忽然压低声音,笑得更冷,“可是内相不知道,那个戏子根本不想还阳。用他全部金银积蓄请我做死咒,以舌为祭,将他一同拖入无间地狱!”
“你既知此事……”沈砚书眸光骤凛,“为何不禀报曹无妄?”
玄通轻笑,“我为什麽要告诉他?他承诺我祭祀炼丹後给我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也没说不能加别的阵法。”
好一个墙头草。沈砚书在心里暗骂。
窗外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沈砚书闪电般躲进内室,玄通立即对着窗外厉喝,“何人惊扰炼丹!”
屋门被轻轻推开,是陆昭来了。
他推门而入,玄通的丹房内烛火摇曳。
陆昭甚至没有寒暄,径直走到玄通面前,玄色官靴停在散落的符纸前,开门见山,
“在祭坛上保下沈砚书,什麽条件?”
躲在衣柜里的沈砚书,透过狭小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呼吸骤然一滞。
玄通显然也没料到如此直接,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没想到,堂堂陆百户,竟如此爽快!”
“和明白人做生意,”陆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必弯弯绕绕。”
玄通止住笑,细长的眼睛眯起,带着试探,“你就不怕我转头就去向内相告密?”
“你不会。”陆昭的语气笃定,“若你没有二心,就不会在这次的祭坛布置上暗中做手脚了。”
他不等玄通回应,继续往下说,每个字都敲在关键处,
“而且,玄通道长,你如何能确定,内相就一定是笑到最後的那一个?你今日帮沈砚书,便是在帮内阁,亦是给你自己留一条後路。这笔交易,你觉得如何?”
玄通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拈着拂尘的麈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精明的算计,“如果这样说来,陆百户,你觉得你此刻,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玄通突然意识到有利可图,“我要见的,是能真正做主的人,我要见张阁老。”
陆昭沉吟,烛火在他漆黑的双眸跳动,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