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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紫云阁上,颜嘉柔站在高处,木然地望着底下的一幕。
崔令颐正紧紧地缠抱着萧彻,在他耳边说着什麽。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萧彻的神色,也听不清二人的对话。
但萧彻的那张脸,太过夺目,即便隔了这麽远,她依然能一眼分辨出。
他身上披了一件墨灰鼠裘大氅,内里露出锦袍一角,是雨过天青色,与方才在竹林所见的一般无二。
算算时间,与姬乐幽会完出来後再到玉岽桥,的确差不离。
确实是萧彻无疑。
方才没看到脸,只听到声音,还可以说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如今亲眼所见,却是避无可避,不得不信。
萧彻,她想,你知道,我有多想为你找借口吗?
可惜啊……
姬乐丶崔令颐……
你到底,有多少个女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白首之约,终究是你先违背了。
再不愿见这刺眼的一幕,颜嘉柔面色惨白,仓惶地撇过脸去,转身匆匆下了阁楼。
萧珏往底下瞥了一眼,唇边浮上一抹冷笑。
转身又立刻追了上去:“嘉柔,等等。”他从身後拽住她的手臂,问她:“我那位三弟的风流债可远不止这些——你还记得淮州的万花楼有一名花魁,叫做花遥的麽?”
颜嘉柔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了身,擡头看向萧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涩然地响起:“你……你怎麽知道?”
花遥她自然记得,二哥便是为了与人争夺她才会失手杀了人。
萧珏此时提起花遥,言下之意,莫不是连花遥都与萧彻有私情?
心中已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她只觉一阵晕眩,连忙伸手扶上一旁的栏杆,才能勉强站稳。
萧珏这时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她道:“我派人去了一趟黔州,你二哥有话要对你说,要说的话,全写在这信里了。”
颜嘉柔预感这书信内容必与萧彻有关,当即别过脸去,下意识地便想逃避:“……我不想看,太子哥哥,你别逼我。”
萧珏闻言淡淡地收回书信,倒也不逼她,只道:“这信虽是写给你的,可信中内容我早已看过,你若不想看,我念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萧衍在信中说,他落到如此下场,皆是萧彻所为。疯马案借萧衍之手让我被马蹄踩踏,重伤要害,既坐实了他戕害皇兄的罪名,也让我深陷无法人道的丑闻,一箭双雕,何其阴毒。”
“在淮州时,也是他做局,让萧衍失手杀了人,那万花楼的花魁,花遥姑娘,便是他的棋子,既是棋子,丢卒保帅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究竟用了什麽手段,让一名花魁不惜毁去容貌也不肯将他招供,嘉柔,你该是能想到的。”
“这样的手段,他早就用过多回了,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後一个。”
“我早说了,兰陵人一贯如此,一个个都是祸水模样,所以才会有‘亡国’一说,他们最是下贱,为达目的不惜利用皮相勾引,惯是会蛊惑人心,此事不分男女,我那三弟青出于蓝,则更是个中翘楚。嘉柔,醒一醒吧,可莫要被他蛊惑了。”
颜嘉柔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忽然一把夺过萧珏手上的书信,手指像是不受控制,一直在抖,数次之後,才终于抽出信纸,展开一看,信中所写,赫然与萧珏所言一般无二。
甚至信中还披露一些她与萧衍在淮州那几日的细节,根本不可能作僞。
——这封信,确实是出自萧衍之手。
眼泪无声地淌落,泪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信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墨迹。
萧珏说的,全都是真的。
于是过往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又再度浮现,那日她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萧彻倚在门口与薛止的对话,对话的内容分明是想让崔钰彻底恨上萧衍,而不是替萧衍摆平崔润之死。
她当时便隐隐觉得怪异,可是并没有深想,如今看来,一切果然都是萧彻设的局。
萧衍待他那样好,她一直以为两人手足情深,谁知道他居然会背後捅他刀子。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令人胆寒。
萧彻为了那个位子,连一向交好的二哥都能背叛,更何况是她?
她是什麽?原来不过是他口中用来摧垮萧珏意志的工具丶用来报复和折辱的玩物。
看着昔日说着讨厌他丶处处与他作对的幼妹,有朝一日,也并不例外地为他沉迷,甚至丑态毕现丶毫无尊严地向他求欢,他该是觉得很快意吧。
是啊,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解气的报复手段吗?
何其高明,又何其残忍。
他演的真好,她曾经是真的以为他有多喜欢她,可到头来,却·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不过刚入冬的天气,寒意便已然料峭,冷意沿着骨缝渗入,顺着经络一路攀爬至心口,像是被淬了冰的银针细密地扎入,那种疼是泛着彻骨冷意的。
她忍不住起了颤。栗。
萧珏也觉察出她的不对,她的一张脸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