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她而言,他并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屈辱的象征,她没有道理不恨他。
他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
萧彻缓缓睁开了眼,低头看着手上的那块玄玉令牌,指腹轻轻摩挲,感受着上面凹凸的纹路。
片刻後,他将它扔到桌案上,哂笑了一声。
这是江沉鱼留给他的最後一样遗物,却又并非是真心给他的,说到底,不过又是利用罢了。
他想她这麽对她,他其实不该帮她完成遗愿的。
他深深地一闭眼。
平复着体内渐渐滋长的戾气。
不,他并不是为了完成她的遗愿。
他只是,想为自己报仇罢了。
他要那些背叛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个,生不如死。
只不过报复,似乎并没有他想象得那般令人快意。
那日登基大殿结束後,他去天牢看了萧珏。
算上这次,这天牢他已经来过三回了,一贯的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萧珏倚靠在墙角,听到开门的动静,慢慢擡起头,等看清来人後,唇角牵起一个讥诮而蔑然的弧度。
“怎麽,三弟屈尊降贵,是特意来看孤的笑话?”
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从鼻端哼出一声,道:“还是来显摆你的皇帝威风?龙袍加身,当真是得意得紧啊。”
萧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麽表情,只道:“那日在窗外,我听到了。你母後的死,是萧元乾所为。”
萧珏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下肩膀。
之後抖动越来越剧烈,终于像是再难抑制一般,他猛地擡起头,双目赤红地盯着他:“是!那个畜生!生生虐杀了母後!他是个畜生,是个懦夫!他不敢承认江沉鱼的死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裁,是她自己,杀了她自己!因为他不敢!所以他只能把她的死推脱给母後,只有这样,他才能好过一点,可骗着骗着,倒把自己也骗进去了,于是他便想尽办法折磨我母後,就为了给江沉鱼报仇……”
“多可笑,若真要为江沉鱼报仇,他敢吗?哈哈哈哈……”
“我用银针折磨他,也不过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萧彻喉结滚动,道:“我知道。萧珏,我虽恨你,却也可怜你。丧母之痛,我确有体会。不过相比而言,你的母後至少是真心爱你,而我……我不过是她复国的棋子罢了,她自然也可恨,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比她还可怜。”
“我终归是恨她不起来……”
“这场所谓的争斗,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究其一切源头,是萧元乾。他虽是我生父,可一想到他对我母妃做的那些事,我对他,实难再有舐犊之情,我想你也一样。如今他死了,过往的恩怨便可先告一段落。”
他慢慢蹲在他面前,一双茶色眼瞳平静无澜地注视着他:“萧珏,我报错了仇,恨错了人,如今也得到了该有的报应。我害你坠马重伤,你也设计让我被心爱的女人背刺,生生死了一回,恩怨两清,我想你该放下了。”
“萧元乾临死前,说要将你贬为庶人,流放黔州,不过那个地方太过苦寒,我会改成庐州,那里地处淮南道一带,气候温和,我想你应该住得惯。”
萧珏垂眸听着,袖口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又缓缓松开。
萧彻说完,缓缓站起身。
“三弟,临走之前,让我最後再见她一面吧。”
“她”是谁,此刻在两人之间简直不言而喻。
萧彻喉结滚动,眸底划过一道暗色,瞳孔深处陡然浮上戾气:“皇兄,怎麽你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呢?”
“她是我的。哪怕如今我恨极了她,她成了我的仇人,那她也是我的。”
“你比谁都清楚,当初在芙蓉池边救下她的人是谁。她从一开始,喜欢的就该是我。她对你的那几分喜欢,不过是你偷来的。”
“既然此生都不会再见,临了何必再见面?怎麽,难道还想让她再对你念念不忘?恨我恼我,再给我一刀?”
“萧珏,当年救她的是我,从前我不说,不过是不屑挟恩图报,可那是我于她的救命之恩,我不去提,怎麽就成你的了?”
“山高水长,你和她此生都不会再见了。你自安心去你的庐州,至于她……你放心,我从来不是什麽君子,做不到与她恩怨尽消,非但如此,甚至睚眦必报。”
萧珏喉结滚动,急急地追问道:“你想怎麽对她?嘉柔娇生惯养,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麽苦,她受不了你那些手段。那些事都是我骗她做的,她从来没想要杀你,你有什麽事冲我来。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你真能忍心?”
想了想又摇头道:“不,你不会舍得的。”
萧彻却像是被这话激怒了一般,冷笑道:“你怎知我不舍得?她这样对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她?你们将我当什麽了?便是如此,她才会有恃无恐。可这次,绝不会了。”
又道:“你放心,我对旁人使的手段自然用不到她身上。对付她,当然要用别的办法。”
他轻慢地一笑,只道:“你说,我会用什麽办法呢,大哥?”
萧珏看着他,先是茫然地皱眉,随後不知想起什麽,脸色骤然涨得通红,像是十分气愤:“你!”
萧彻只懒散地一擡眉,又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
“我早就对她说过,她要了我的真心,和我做了夫妻,她是我第一个女人,若是敢背叛我,我就拿锁链将她锁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只有我们两个,然後……呵。”
他慢慢笑起来,脸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眉眼间隐隐蛰伏着一股偏执与疯狂。
随後深深地一闭眼,道:“等百年之後,我也会和她一起下葬,届时抓着她轮回转世,这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