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璨是杀了许多的无辜之人,但是藕花福地的那个裴钱,她当年干的那些勾当,又能好到哪去?”
“既然你如此嫉恶如仇,为何没有杀她?不杀也就算了,还将其留在身边,收为弟子,你可以如此做,换成我陈平安,就不行了?”
“天底下有这种狗屁道理?!”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就凭你宁远,与我陈平安是一类人!”
宁远微眯起眼,“老道人跟你说的?”
陈平安没说话。
一袭青衫,转头抬头,瞥了眼天幕。
臭牛鼻子真是喜欢瞎折腾。
宁远狠狠抹了把脸,摆开一个笑容,缓缓点头,“陈平安,说的不错,不得不说,要是按照你的这个说法,还真就是如此。”
顾璨之于陈平安,就像裴钱之于宁远,虽然略有差别,可结果是同一个结果。
句句在理,无法反驳。
当年第一次见裴钱,那个枯瘦小女孩,就带了一帮地痞流氓,打算趁着月黑风高,打家劫舍。
倘若把宁远和阮秀,换成寻常一对没有修为的夫妻,下场如何,都不用想,一定是无比凄惨。
而在宁远遇到她之前,裴钱又做了多少这样的恶事?
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反正不会是第一次。
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多少丈夫惨遭毒手?又有多少妻子被奸淫致死?
同样的,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具体数目,取决于裴钱到底做了多少次。
毫无疑问,无论现在的裴钱,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江湖女侠,只说以往南苑国的那个小女孩,就是类似顾璨一般的存在。
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拳头的大小而已。
都该死。
说完先前那些言语,陈平安好似就抽干了所有气力,身形摇晃,神色显得更为萎靡,少年强撑着不倒,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人。
老道人给他看过藕花福地的光阴流水,整整三百年,也是因为这个,他才知道那个裴钱的存在。
这也是他如今,所能想到的,最后的一个破局之法了。
至于请自己的几个师兄?或是先生文圣?
陈平安不作考虑。
自己可以为了顾璨,舍弃文胆,动摇立身之本,但再如何,也不能做出让文圣一脉替他背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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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眼前的宁姚兄长,也绝对不会吃这套,左师兄要是来了,事情就更加棘手,说不定就会打个天翻地覆。
讲道理?
一样行不通,如果能,就不会有今日这幕光景了,而且他也不占理。
思来想去,唯有不退反进,以裴钱比作顾璨,后者方有一线生机。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反正宁姑娘也走了。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单手拄剑的宁远,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神色流露,这会儿,望着他的目光,那些怜悯,甚至逐渐转变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宁远似笑非笑,问道:“陈平安,你是不是漏了一句?”
“比如问问我,如果身份互换,我会不会包庇顾璨?”
陈平安刚要开口。
宁远摆手打断,笑着点头,“一样的,我要是你,同样会包庇他,别说他在书简湖,杀了几百人,就算是几千几万,上百万,答案也是一样。”
“可是陈平安,关键在于,我不是你啊。”
他松开剑柄,水流长剑悬在身前,两手一摊,“当然,我不是想避开裴钱,只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是我的弟子,无论她曾经,或是以后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我这个做师父的,会责罚,但一定不会眼睁睁看她去死。”
“多简单啊,分亲疏,偏袒亲近之人,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可能你跟我唯一的差别,就是我的拳头比你大而已。”
宁远又摇摇头,自顾自说道:“但不是这样的,陈平安,你是伪善,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也是伪善。”
“大家都不是纯粹的好人。”
“人间也没有纯粹的好人。”
“可伪善之间,亦有差别。”
一袭青衫,说到这,重新按住剑柄,微笑道:“我与你的差别,就是曾经的你,不能,不愿,不敢,去承认自己的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