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雅坐在颜色明亮的布艺沙发上,膝盖并拢,姿势罕见的有些拘谨。
房间很整洁,干净得一尘不染。
无论是家具上盖着的针织罩,还是窗台上郁郁沉沉的绿植,都显现出屋子主人对生活的热爱和不俗的品味。
整个房间里唯一不协调的地方,是电视上方,原本应该挂着全家福的位置是空着的,可边框留下的灰色的痕迹却依旧残馀在白墙上,鲜明刺眼,犹如无法痊愈的伤疤。
厨房里的水沸声停歇了,脚步声再度响起。
“阿姨,您放着,我来。”
闻雅起身,快步上前,从对方手中接过茶杯。
“真没想到,都过去这麽久了,还会有莉莉的朋友来看望,”女人笑笑,“快,坐吧。”
“你们怎麽认识的呀?”
闻雅双手捧着茶杯,雾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对面那双温和明亮的眼眸,她垂下眼,看着白瓷的杯子里碧绿的叶子上下浮沉,慢慢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们是在大学社团活动认识的,我是她学姐。”
“我这次正好在您的城市出差,就想过来探望一下您和叔叔,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哎呀,”女人眼角细纹加深,“那麽,你和莉莉应该关系很好吧?”
“是的,我们……”
一根茶叶坠下了,在碧绿的水中旋转,最终缓缓地沉入杯底。
“我们关系很好。”
*
一年零三个月前,徐莉莉失踪了。
没人找得到她。
无人接听的电话被一遍又一遍反复拨打,一次又一次地在警察局和家之间奔波,他们调了监控,问了朋友,发布悬赏,张贴啓事,接受采访,用尽一切手段寻找着失踪的女儿,但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头绪。
大张旗鼓丶轰轰烈烈的找寻渐渐销声匿迹,尘埃落定。
贴在电线杆上的寻人啓事暗黄褪色,女孩明媚的笑脸渐渐暗淡斑驳,被一张又一张新的广告遮挡,直到面目模糊。
世界在运转,时间在流逝,注意力在转移,顶多在某日茶馀饭後时,偶然提起一句“你知道吗?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失踪了。”
“找到了吗?似乎没有。”
“可我和她爸爸不能放弃的呀,”女人擡起那双疲惫而温和的眼,固执地重复着,“不能不找莉莉的。”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他们像是忙忙碌碌的两只蚂蚁,锲而不舍打印出新的寻人啓事,将它们不厌其烦地一张又一张贴满城市的角落。
犹如大步向着悬崖前进的盲人,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的倔驴。
“最近孩子她爸爸说,隔壁城市有几个失踪很多年的人突然回来了……”女人灰暗下去的眼微微亮了起来,希望的光在她的眼底摇曳,“不知道莉莉会不会哪一天……”
“……”闻雅握着茶杯,明明掌心中的茶水仍发着烫,但却捂不热她的手指。
她垂下眼,袅袅白雾在面前升起。
装作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女人,侧过头擦掉眼角泪水。
*
闻雅走进了莉莉的房间。
浅蓝色的布帘子被同色的带子栓着,落日的馀晖从窗外洒入,照亮了一尘不染的书桌,与整整齐齐的没有褶皱的床铺,颜色各异的毛绒布偶躺在上面,规规矩矩地从大到小排列。
这里很安静。
偶有车水马龙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很远,越发显得屋子里很冷清。
她缓缓走进来,在书桌前停下脚步。
墙壁上,整整齐齐地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大至竞赛获奖,小至优秀班委,都被一丝不茍地装裱起来,挂在墙上。
闻雅垂下眼,拿起桌上的照片。
21岁的徐莉莉穿着学士服,仰着一张明媚张扬的脸,在照片里冲着她笑。
没有异化的妖媚,也没有死亡的阴霾。
她将照片放下,目光顺势落在书桌角落的小金猪上。
“闻雅姐,你攒了好多积分,”23岁的徐莉莉在副本结算後踉跄起身,脸上是斑驳的鲜血,扯着破损的嘴角笑,“我是做不到……从小到大都没养成这个习惯,哪怕我妈耳提面命,小时候的小猪存钱罐也一次都没装满过,总是没过几天就被我砸了偷偷拿去买零食和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