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贺兰定含糊过去没有接话。他一个大男人着实没法当面去评论一个初中生小姑娘的样貌。
舅舅将这人送给自己,为得是个什么,贺兰定心里有数,但是他并不想去那么干。
贺兰定再问,“姓名?”贺兰定决定一视同仁,给这个小姑娘安排个适合的岗位去干活——贺兰家不养闲人。
“恶贼!你休想!”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小姑娘突然抬头,目光恶狠狠地射向贺兰定。
贺兰定:哈?
不等贺兰定多想,那瘦小的小姑娘突然足下发力,像一根蹦起的弹簧冲向书案的硬角,竟是不想活了。
贺兰定瞳孔猛缩,一手拉住阿昭后退,一脚踢翻桌案。
“哐当”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女子一击不中,扑身倒在了一地狼藉之中。
“你是疯了吗?!”贺兰定气呼呼地看向已经被捆住手脚的郑氏女。
贺兰定心道,我不过是问下名字,你何必做出这副如遭雷劈的被羞辱模样。难不成我天生长着一副禽兽模样?
贺兰定却不知,他那副高鼻深目的胡儿模样在郑氏女的眼中的确与禽兽无异的。
贺兰定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意思!你明白吧。”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郑氏女的确长得不错,甚至有点林黛玉的感觉。可是贺兰定自觉自己还是个人,绝对不会对幼女出手,便是动心都是禽兽。
“只是我这儿是不养闲人的。”贺兰定问,“你有什么技艺?纺织?”
郑氏女跪倒在地,缓缓摇头。作为世家女自然是要学桑麻之事的,但是她们只学个理论,却不会自己动手纺丝织布的。
“那你会什么?”贺兰定蹙眉,猛然想到一个主意,“那你识字吧?”世家女总不会目不识丁吧?!
郑氏女又缓缓点头。她动作极慢,颔首的动作如花儿绽开一般缓慢,极具美感。
可惜,贺兰定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他只嫌弃对方慢吞吞的。
“既然如此,你就在贺兰部落当启蒙夫子吧。”
在阿季没有求到贺兰定跟前,想让自己的女儿阿禾读书识字之前,一直是贺兰定抽空给族人们上课,教授大家一些简单的字和算术。
然而,随着部落的生意越铺越大,贺兰定也越来越忙,已经许久抽不出时间来给大家教课了。
贺兰定有心给部落族人寻个启蒙夫子。只是这夫子却不好找。
一来北地读书人少。二来,贺兰部落的学生可不拘男女老少,只要愿意学,都能来听课。
如此许多人便不乐意了:教授胡儿已然是退了一万步的委屈求全了,怎地还要去给女人上课?!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因此,虽然贺兰定许以重金,可依旧没能给族人们寻到合适的夫子。
如今这郑氏倒是个合适人选。
贺兰定道,“你给整个教学方案来。三天后拿给我看。”
贺兰定唤来阿塔娜,将郑氏交给她来管着。
贺兰定太明白什么样的人容易受欺负了,如郑氏这般家道中落,又长得柔柔弱弱的模样的女孩子,最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这位是阿塔娜嬷嬷,在族里很有威严,你有什么麻烦事儿就请她帮忙。”说完,贺兰定又看向阿塔娜,“这位是舅舅送来的,以后她就是我们族的夫子了,族里孩子们的识字启蒙就她负责了。”
郑氏浑浑噩噩地跟着阿塔娜后面走了。她今日本就抱着宁死不可受辱的决心来的,谁知死没死成,稀里糊涂活下来成了夫子。
“好孩子,咱们郎主是个好人,你莫要怕他。”阿塔娜安抚着眼神发直的郑氏,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令修。”终于,郑氏在这个和善的老妇人面前卸下了心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郑令修。”
“真是个好名字。”阿塔娜也不懂什么好不好,只觉得“令修”这个名字一听就一股子有文化的味道。
阿塔娜将郑令修领会自己的小院子,给她安排了一间小屋,床铺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郎主交代的事情,你要好好做。”临走前,阿塔娜又叮嘱,“在咱们贺兰部落,不拘男女,只要肯干活、能干活,郎主便能令你好好的活下去。”
阿塔娜走后,郑令修枯坐床边许久,只觉如坠梦中。
大魏士族四大姓:卢、崔、郑、王。郑令修的家族便是其中的“荥阳郑”,只不过她家不是主家嫡脉,而是分支,其父受家族荫萌领了个七品笔贴式的闲职。一家人虽不大富大贵,可也生活闲裕无忧。
谁能想到,一个七品笔贴式也会有被弹劾的一日呢?罪名还是贪腐。何其可笑?
然而,再多的不甘与愤懑都是无用。灭顶之灾到来的那一日,无人能逃。
往日高高在上的士族贵女们如牛羊牲口们被捆缚住手脚,父兄们或已是刀下亡魂,或是被发配去了更加苦寒之地,再也无人能为她们这些昔日的温室娇花遮风挡雨了。
郑令修的阿母在家破当日便一头撞死保全了名节,两位嫂嫂为着年幼的侄子、侄女们坚强地活着。
只是一路风寒露宿,侄子侄女相继生病死去,两位嫂嫂也没了活着的牵挂,于一个风雪交加的雪夜,一条布带了结了自己。
郑令修眼睁睁看着押送他们的兵卒扒下嫂嫂们的衣物,将她们赤裸曝尸于荒野。
“晦气!”兵卒们骂骂咧咧,“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还要去死,白白损失了好大一笔。”
“早知道早些把她们的衣服扒下来,还能卖个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