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身为读书人,对道学亦有所涉,虽不及正经道士,指点一介初学者却绰绰有余。越殊时常向他求教,每每大有所获。
这般每天都比前一天有所进步的日子令越殊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满足,纵然高悬的“死亡倒计时”似乎都失了紧迫。
他的心灵反而在这“头顶闸刀随时落下”的危机中奇异地放松下来,颇有些风雨不动的从容。
直到消失一年的清虚道人重新现身。
这一年来,越殊在州牧府闭门读书,并非不理外事。常以忠、常以信兄弟俩得空时,偶尔也会带上他和常以周一道上街。
幽州地处边陲,北拒突厥,向来是苦寒之地。纵然是州牧治下蓟城,亦无甚繁华,街头百姓皆面有菜色,显见日子不好过。
然而,较之盗匪横行、天灾连绵的各州,常玉山治下的幽州百姓已然过得不差。
越殊不免担心起在外的清虚道人。
……也不知他这前世今生唯一一位师父如今身在何方,何时才能平安回到蓟城?
许是思念太过迫切,广德十四年春,一年不见的清虚道人终于又在州牧府现身。他携带仆仆风尘,一看就是走了很远的路。
当他猝不及防出现在越殊面前,顿时令后者双眸微微一亮:“师父,你回来了。”
或许有雏鸟情怀的因素,于越殊而言,清虚道人无疑是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长达一年没有消息,很难不令人牵肠挂肚。
现下平安归来,便是一桩好事。
至于突然出现,企图吓他一跳……越殊索性假作不知,就不与“老人家”计较了。
没能如愿看到徒弟变脸的清虚道人悄然叹了口气。
他上下打量越殊一番,点头又摇头:“很好,长高了不少。气色看上去依旧不大好,有好好吃药膳罢?”
越殊乖乖点头。
清虚道人便得意一笑,朝越殊招招手:“小长生,看为师给你弄来什么宝贝!”
言罢,清虚道人炫宝般打开背了一路的药箱,顿时现出其中处理好了、码得整整齐齐的药材。已经对上千种草药熟记于心的越殊一眼看去,面上表情不由空白一瞬。
“您这是打劫了哪家宝库?”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嗐!徒儿你这就想错了,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打劫呢?”清虚道人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摆摆手道,“这可都是旁人哭着喊着求我收下的,为师也推脱不得啊!”
他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来。
奈何,早在襁褓之中就见过自家师父不拘小节的一面,越殊自然不会被他这道骨仙风的皮相唬住。
在拿他当小孩的清虚道人面前,越殊似乎幼稚了不少。他学着清虚道人方才的模样,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故作怀疑:
“您该不会当了神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