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安禄山请辞帝王回范阳时,西都这头也收到了新任群牧使是安禄山的消息。
李白气得抖了胡须,反复踱来踱去骂道:“陇右秦州的牧监几十余处,掌天下最为强壮的马匹,如此堂而皇之交给安禄山,就不怕他真起了逆心!”
这一年来,杨国忠对安禄山的“此子必反”预言已经传遍各道节度使之间。
安禄山有这样的名声,不反才是奇怪。
七娘穿一身骑装,才从秦州赶回来。
她给自己倒一杯茶牛饮而尽,这才笑道:“师父放心吧,安禄山如果真有小心思,此番,他必定在秦州牧监吃大亏。”
李白诧异,神情却莫名放松几分:“你又做什么了?”
“秦州去年引进了西域几种马,试验着□□新品种,其中有一种马身形高大,奔速如风,原本被当做种子来引育了好一批。没想到却是个娇贵又挑嘴的。”七娘耸耸肩,“这马平时瞧着不过就是普通良驹,只有精谷鲜草日日喂着,才能展现不同凡响之处,且还不能持续劳累,实在烧银钱得很。”
“安禄山若是喜欢,送他又何妨。”
安史之乱,直逼潼关
七娘虽然拿定了主意,心底却并不希望安禄山真派人来陇右。
然而,她终究还是失望了。
初夏,秦州牧监便收到来自范阳的飞鸽传书。
“安禄山以率军出滦水山峡,讨击契丹为由,要求秦州牧监供应最好的快马五千匹。”李白一进门卸了官帽,意味深长道,“陛下不仅应了此事,还许他从军中提拔了数千军将,并以蕃将三十二人,取代了原先范阳、平卢军中正得用的汉将。”
如此一来,范阳节度军中就彻底完成了高层的胡人化。
七娘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安禄山会有所行动,几乎不可避免。
但听过李白的话,女郎还是难免惊诧:“陛下是猪油蒙心了吗?叫范阳军只知节帅,不知朝廷,对他有什么好处?!”
搁在从前,李白多少得说一句七娘“放肆”。可如今他也觉得陛下实在荒唐,懒得扮演什么愚忠臣子了。
他坐在七娘身边道:“朝中杨国忠党与太子党皆出言反对,不过,陛下搬出了太宗。”
太宗昔年有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1
李唐皇室似乎生来对胡人没有“非我族类”的防范心,因而,当今天子也不会因为安禄山的血统而生出猜忌。
七娘哼笑一声,心想,这不过只是原因之一。
更为重要的因素是,李隆基一如往常的,期望利用各方势力施展他的制衡之术。
“师父可有想过,在圣人追求的无上皇权之下,长安逐渐形成了杨国忠、安禄山和太子李亨三足鼎立的三巨头局面。2这三方之间无一不是两两为敌,彼此牵制,但凡有一点机会,恨不得叫对方一党全军覆没。”
老皇帝一心以为他可以大行帝王操控之术,坐享其成。
但他料不到的是,当安禄山意识到成为宰相的盛宠无望,失宠又迫在眉睫时,三方的稳定性便会骤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