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裴厌辞想要的,从来不是简单地恢复良籍——那样还是白身,一切从头来过,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谋的,就是一个世家子的身份。
顾九倾逼他当男妾,倘若失去端午这次机会,他将永远困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中。
棠溪追拿假身份与他合作互换,可只要他还有一天用着那个假身份,他就要受制于棠溪追一日,永远低他一等。
看似对他好的两个选择,怎么比得过他自己的选择。
棠溪追依旧一袭红衣,坐在御座下首,神色莫名。
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指腹在轻轻捻着,似乎在感受着握在手里断了风筝的线,又似乎在回味,已经逃脱出笼的鸟儿最后残留的气息。
————
庆宁五年五月初八,大陶帝王裴厌辞突兀出现在世人眼里,因为击鞠赛的成功,大宇皇帝初时许以他国子监闲职……从这一天起,大宇繁华的美梦被击碎,一个两百多年的王朝开始走向他的终点,并在湿腐溃败的残躯中孕育出一个更加伟大的盛世王朝。
——《大陶梦始考》
殿前阶下,裴厌辞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撕开手心的纱布。
之前的伤痂早已磨破,伤口在之后比赛的对抗中溃烂愈发大,流出血水和黄脓又干燥,如此反复下,手上的纱布早已和伤口黏连在一起。
随着纱布的撕开,他也痛得皱起了眉。
在讲武榭中说出那般话,他一时无路可去了。
毋离也不知死哪儿去了,让他拿个伤药都这么磨蹭。
他心里腹诽着,眼角余光乍然瞥见一抹红。
缓缓抬头,一人悄无声息地飘到他眼前。
“你就逞强吧。”幽幽怨怨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
那人捉了他的手,如同是受伤的小兽一般,将他手上的污血舔舐干净。
上任
古木阴阴六月凉,幽花藉藉四时香。
务本坊北抵皇城,西邻兴道坊,南北阔约三百五十步,东西长约四百五十步,其西部的国子监面积就占据了半坊之地,与进奏院及众多官员住宅为邻,其间还能看到不少古今名人留下墨宝碑林。
卯时初,一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国子监门口。
那人身穿月白色万福字竹纹圆领绸衫,领口露出靛蓝色一角内衬,一头乌缎长发拿青玉刻松石卷云小冠半束着,一双偃月眸子谦谦温润,清雅矜贵,细探之下藏锋敛锷,宿星列卫,具骨秀神丰之态,若朝阳之云霞。
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人腋下夹着几本书匆匆往国子监大门走去,不慎撞到了人,书卷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