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他看来有点可笑。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宫里回到国子监,本来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惜……”
方清都脸上闪过悲痛,愤怒,不甘,最后又尽皆收敛,成了往常古板严肃的样子。
“裴厌辞。”他从齐祥的遗容中抬眸,抬起手,重重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齐祥方才想要说的。
“以后国子监,就靠你了。”
裴厌辞呼吸一滞。
身后,祭祀的礼堂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
万世师表。
他没想过这么沉重。
前尘
裴厌辞又病了一场。
之前那场风寒没好全,那日又淋了雨,病根复发,这回更严重,还发起烧来了。
因着生病,他睡得也不踏实,夜里总是时不时地会梦见一只手,枯瘦,冰冷,却有力,在死死抓着他。
这勾起了他十分久远的记忆。
有时候,是一只细瘦孩童的手,将他往寒潭中拼命地下拽,他不知道为何一个十来岁连温饱都难的小孩哪来那般多的力气,直到那团黑影模糊成扭曲的恨意,不甘地沉底。
有时候又是一只肥胖白嫩的手,虽然人到中年,还被酒气掏空了身子,却很温暖干燥。直到临终前,那只手才干瘪下去,青筋一根根狰狞地从枯槁如纸的皮肤里显露出来,仿佛一根根即将破体而出的蠕虫。
他伸出了手,却没有人敢回应他,也不想回应他。
直到裴厌辞抓住了那只手。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他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多吃点饭,别这么瘦了。”
他的父皇,在经历身体的隐疾,几个公主接连去世的打击后,变得残暴不仁,喜怒无常,接连的天灾人祸下,民怨四起。这样一个注定会留下无上骂名的皇帝,将所有温柔都给了唯一的孩子。
可惜,裴厌辞没有听他的话,他常常在御书房处政务到深夜,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情。
自从他的父皇驾崩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提醒他,该按时吃饭了。
这些已经尘封的往事,随着轮回转世,他自觉已经忘记,却在想起齐祥临终前的那一握,又鲜活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带着一身冷汗惊醒,半晌才回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股凉风从床外吹来,阴嗖嗖的。
隔着云鹤青纱帐,就着夜色,他看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手里拿着白骨缎面的折扇,正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为他扇风。
他撩开纱帐,果然是黑衣白扇的棠溪追。
大半夜吓死个人。
“我听闻齐祥以死明志了。”九千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修长的手指抓着雪白锦帕,为他细细擦拭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
“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裴厌辞思绪仍沉浸在梦中,脸色带着硬壳般的冷漠,不愿多说,“帮我拿套干净的里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