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党,阉党,棠溪追,顾九倾,三省六部,全朝廷的老狐狸们,不管现在斗得有多激烈,他们最后的结局,早就被当今天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死无葬身之地!
一切只为顾万崇开路!
他们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
裴厌辞被这种想法滑稽到笑出了声。
“我的意思,从来都是陛下的意思。”棠溪追又重复了一句,手里优雅地拿着汤匙,舀了一口杏奶酥酪,轻轻含进带笑的嘴里,又往碗里舀了一口,吃进嘴里。
他在笑。
他仿佛在谈论今日秋阳的好天气,仿佛在笑看别人的生死。
他穿着黑绸袍服,边角袖口绣着金丝,在阳光下璀目辉煌,食指戴着的红宝石宽戒更让人觉得刺眼,那双修长的手,堪比世间最上等的玉器,却透着一股死气。
满目繁华,一身枯骨。
这么聪明的人,即使皇帝从未透露过任何心思,他也早就从往日那些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了。
他花了七年时间,从冷宫走到督主府,以为终于出人头地,可最终,还是可笑地被人玩弄着命运。
既然早就注定是死亡的结局,他又何必拘泥于世人条框的约束呢?
他要享受世间最好的东西,过最肆意的生活,至少在现在,他有皇帝的庇护。天下人的命,除了最高掌权者,他可以将任何人践踏在脚下,狠狠地碾压。
“你说,陛下现在会不会终于舍得治我的罪了?”棠溪追笑看他,轻声问。
他已经累了。
裴厌辞轻轻摇了摇头,“还早着呢。”
他那么明目张胆、旁若无人地犯下这一切罪行,因为他深知,有人坐在至高位子上,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他这样的权利。
只要顾万崇还未成气候,他永远不可能倒下。
封建王朝,以法治天下,但有一人,能凌驾于万法之上,那就是天子。
所以永远存在不公平。
“看来担心你压根就是多余的事情。”裴厌辞道,摇摇头,重新夹菜,吃得欢快。
“那不一样,”棠溪追收敛神绪,立刻不答应了,“没有小裴儿的担心,我是会伤心的。”
“……以前也没担心过你,你不也好端端的,现在怎么越发矫情起来了?”裴厌辞哭笑不得。
“这不晓得你会担心人了,”棠溪追剥了只虾放进他的碗里,擦净手给他分烤羊排,“若还是和以前那般,不晓得冷热,我可算白疼你了。”
“你又没亲自进来过,哪里算疼我?”裴厌辞忍俊不禁,差点把自己呛到。
这话听着不就是刚才他回怼这少年的么。
棠溪追嗔了他一眼,“好好吃饭,别多嘴。你戏院挣的那点子钱,还要养着好些游手好闲的人,能给自己吃着甚好东西。”
裴厌辞夹了碗里的烤羊排放进嘴里磨牙,看着对面的脸,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瞧着我一个劲儿地笑做甚?”他佯怒道。
裴厌摇摇头,又夹起了碗里挑净了刺的鱼肉。
他只是想起了一个词:贤惠。
父皇对他说,娶妻娶贤,这话没毛病。
“棠溪追。”他把嘴里的菜咽下肚,拿了帕子按了按嘴角,正色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