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山林,百姓都可自由出入,只要不试图进奇岙园,二皇子留下的?侍卫便不理会。
吴盼姑娘的?坟茔,在奇岙园侧面的?山坡上。
许菱玉站在野菊花盛开?的?山坡,沐着清凉的?山风,眺望那片恢弘气派的?奇岙园,叹为观止。
宁王是在这山坳里当了十?几年的?野皇帝么?还真会自欺欺人。
二皇子离开?前,许菱玉并未听到什么风声,听说奇岙园的?存在时,许菱玉也没?多想。
直到亲眼看到的?一刻,许菱玉才不由怀疑,宁王身上的?罪名,恐怕根本不止掳虐民女这一桩,二皇子很可能是冲着另一桩更让朝廷忌惮的?事而来?。
比如,宁王想要谋反。
许菱玉眼皮一跳,幸好?红叶阁的?姐妹们救到人便走,并未多打探奇岙园的?事。
否则,恐怕二皇子再忙,也会腾出手来?收拾红叶阁。
郑望跪在吴盼墓前,并未落泪,可许菱玉将折好?的?纸钱递给他时,分明瞧见他眼中满是隐忍克制的?血丝与泪光。
“对不起。”许菱玉轻道,“这话是我代阿娘说的?,她一直在愧疚自责。”
郑望没?说什么,默默烧着纸钱。
直到所有纸钱、元宝都烧卷了,焦黑垄作一堆,连烟气也快散了,许菱玉才听见他回应:“若说心里不恨,那是假的?,我等了小盼多少个日夜,用尽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找她,到头?来?却是阴阳两隔。可我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谁才是我和小盼最该恨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许娘子和令堂不必自责。”
郑望是个痴人,没?用她们带来?的?工具,而是徒手扒开?吴盼棺材上的?土石。
黑漆棺盖露出来?时,郑望的?手已脏得不像样,泥土、眼泪还有指尖渗出的?血色。
许菱玉看着难受,别开?眼,望向?远山时,视线已不自觉变得模糊。
善良的?人似乎偏容易被欺负,可她很见不得心善的?人受委屈。
那位吴盼姑娘,她没?见过,但从郑望的?执着,她大抵能想象那一定是一位极好?的?姑娘。
耳畔传来?水声,许菱玉侧目,见郑望倾尽水囊,将手指洗净,才跪地打开?棺盖。
不知是于忠用了什么特别的?香料药物,还是山间瘴气所致,吴姑娘的?尸身尚未受损,除了肤色沉沉没?有生机,整个人倒像是睡着了。
郑望双肩颤了颤,许菱玉看到棺木边缘有几处洇湿的?痕迹。
很快,他拿袖口抹一把眼泪,起身去取不远处草甸上的?包袱。
来?的?路上,他一直将包袱抱在怀中,许菱玉没?想过那里头?装的?是什么。
直到他打开?的?一刻,许菱玉看到与她嫁衣一样的?大红色,和衣料上精致的?绣纹,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劳烦二位搭把手。”正?往嗓音喑哑恳求。
除了吴盼,许菱玉还去祭拜了其他几位无人认领的?女子,按照阿娘说的?名字,为她们一一立了墓碑。
墓碑是红雨现?斫的?木板,许菱玉拿匕首亲手刻下她们的?名字,自此,她们有名有姓,不再是孤魂野鬼。
被郑望带离清江县时,吴盼身上穿着郑望几年前便为她量身定制的?嫁衣,许菱玉伏在红雨肩头?,泣不成声。
“哎呀,是谁说不娇气,不会哭来?着?孟姨她们离开?的?时候你都没?哭,我要走了,你却哭成泪人,也不怕孟姨吃醋。”红雨见惯了生死,虽也动容,但比她沉着些,故意?打趣宽慰她。
许菱玉明白她的?好?意?,拿帕子沾沾眼角,止了泪,破涕为笑?:“谁舍不得你了?再说,我娘也不是小气的?人,才不会吃醋。”
该道别的?时候,少不了再说起红叶阁。
许菱玉正?色道:“那些不愿回乡的?女子,红叶阁的?姐妹们可都能为她们安排好?去处?若不方便,我可以想办法。”
“你放心,都已定好?去处,往后她们便能过上正?常的?安稳日子了。”红雨抱抱许菱玉。
继而,耸耸肩,调整了一下肩头?包袱的?位置,冲许菱玉扬扬佩剑,粲然一笑?。
“走了,有事写信找我。”夕阳下,红雨甩动高束的?马尾,背过身去,大步潇洒离开?。
离开?宁州地界两三日,顾清嘉才得片刻空闲。
夜深人静,他从袖中摸出许菱玉送他的?白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想起与阿玉送他玉佩时说的?话。
阿玉亲手打的?络子,亲自挑的?玉佩,他连戴在外头?风吹日晒都舍不得,哪会弄丢?
蓦地,他意?识到什么,指尖动作一顿。
抬起手,对着明亮的?灯烛,凑近一看,顾清嘉不由低低失笑?。
明明不希望他考中,就连临别那晚,蜷缩在他怀中,气息不匀时,还娇纵道:“最好?是考不中,我在家?中等着你,等你落第回来?,去家?附近的?私塾做个夫子,咱们生个小娃娃,你好?好?陪妻教子。”
可是,她千挑万选的?玉佩上,却雕刻着白鹭、莲花,默默祝他一路连科。
他的?阿玉,心思最是柔善细腻。
若非另有责任,顾清嘉几乎想立时掉头?回去,将她捧在手心里,狠狠亲吻一番。
一念起,便怎么也压不住。
顾清嘉唇瓣微微发麻,小心摸出揣在衣襟里的?小像。
端凝着画中美?人自在美?好?的?情态,顾清嘉心中思念更甚,忍不住将小像凑至唇畔,对着画中人那一点艳丽的?唇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