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说的?事,皇上仍历历在目,这也是他多年放不下的?心病。
即便他稳坐皇位多年,可他心里清楚,在父皇眼中,宁王顾仁暄比他更有才智,更有气魄,更配得上这个位置。
伤痂被人猝然撕开?,皇上几乎想立时下旨,将宁王退出去,处以极刑。
历朝历代,哪个叛臣不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他闭闭眼,再度想起父皇的?叮嘱。
父皇临终前,再三告诉他,务必心怀仁厚,善待诸位兄弟,不可心胸狭隘,对他们任何一个心存芥蒂。
父皇说得再冠冕堂皇,他其实也明白,父皇最担心的?是他会容不下顾仁暄。
这些年,他没?动他们任何一个,就是想让父皇看到,他的?胸襟气度,配得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所以今日,他仍旧不能杀之而后快,否则,不止顾仁暄会嘲笑?他,那些当年维护过他的?老?臣也会嘲笑?他!
“将宁王幽禁西苑,听候发落。”皇上摆摆手,一脸疲惫,不想看他一眼。
顾清嘉可真是他的?好?儿子,去一趟宁州,给他挑出这么一根痛筋。
但若非清嘉执拗,在他毫无设防的?时候,宁王带兵造反,又会造成多少无谓的?伤亡?
“等等!”宁王急急止住上前拉他的?禁卫,瞥一眼顾清嘉,笑?容诡谲,“皇兄以为,只我一人心有不甘么?自古以来?,兄长平庸,弟弟出众的?,哪个做弟弟的?能甘心屈居人下?文?武百官有目共睹,清嘉比太子优秀百倍,极肖父皇,更配得上储君之位,你猜,你的?好?儿子在宁州城的?时候求过我什么呢?”
被拖走前,他又对顾清嘉道:“王叔答应你的?事,可算做到了,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你若是个废物,就来?阴曹地府与我作伴啊。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声渐远,顾清嘉抬眸望着父皇审视的?眼神,面色如常。
“父皇,人之将死,其言疯癫,才更符合宁王这乱臣贼子的?做派,父皇什么听他挑唆。”顾清嘉知道父皇对宁王还下不来?杀手,也不多说什么,而是道,“待散朝后,儿臣另有要事禀报,有关皇兄的?药材失窃一案。”
“你已查到药材去向?了?这么重要的?事,还不快快禀报?!”皇上几乎不能去想,若是清嘉也像宁王那般,对江山志在必得,他要如何处置,“难道你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太子身体本就不好?,若夺了他太子之位,无异于要他的?命。
可清嘉光芒太盛,素来?敢作敢为,杀伐果断,有清嘉在,太子也会日日忌惮,手足相残是早晚的?事。
清嘉比宁王聪明,若他真的?要反,太子根本不会是对手,除非他这个做父皇的?偏帮太子,那样更会彻底寒了清嘉的?心。
宁王当真跟他们父子三人摆了一道死局。
“有些事,朝堂上说来?不便。”顾清嘉慢条斯理应,唇畔扯一丝凉薄浅笑?,“心思见不得人的?恐怕不是儿臣,而是皇兄。”
心意把人如珠如宝藏着掖着,很辛苦吧……
散朝后?,顾清嘉走?在皇帝身侧,一起往东宫去?,皇帝略显浮躁,他步履从容不迫。
太子皇兄身体一向不好,多数时候都在东宫养着,并不参加早朝,只偶尔要商议军国大事时,父皇才在下首为其专设一张席位。
而今,皇兄的病大抵已?治好,却还装病不出。
顾清嘉微微敛眸,藏起心中揣测。
父皇说起皇兄病情时,他神色如常,佯装不知?。
快到东宫时,迎面?遇到母后?身边的大宫女竹月,竹月笑着施礼,转达母后?的话?,说是母后?请他和皇兄去?坤羽宫用?午膳。
顾清嘉望望天边日头,时辰尚早,他颔首应下,只道:“你去?给
母后?回话?,就说我晚些过去?。”
步入东宫,皇帝再次忍不住问:“你在朝上说的那句话?,究竟有何深意?”
顾清嘉仍是那句话?,不慌不忙应:“等见了皇兄,儿臣自然会向父皇禀明。”
东宫精巧富丽,琼台玉阁,奇花名卉遍布,处处彰显着父皇、母后?花费的心思。
尚未迈进暖阁,顾清嘉便听见里头一阵猛烈的咳嗽。
皇帝下意识加快脚步,推开施礼的宫人进去?:“清晏!”
顾清嘉缓步跟在后?头,仪态矜贵淡然。
看到帕子上殷红的血迹时,他眉心轻拧,皇兄装病装得未免太逼真了些。
太子渐渐平缓下来,虚弱地靠到大迎枕上,给父皇请安毕,目光扫向顾清嘉。
顾清嘉躬身施礼,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太子身形较顾清嘉离京前,又清减不少,颧骨、下颌的线条更为清晰,有些脱相。
即便顾清嘉不通医术,却也能从他气色、状态辨出,皇兄的情况不大好。
可那药不是该已?经到了皇兄手中吗?难道,他哪里推断错了?顾清嘉眸光深敛,若有所思。
“清嘉回来了?”太子挤出一丝虚弱的笑,不知?是因刚剧烈咳嗽过,还是旁的原因,他眼眸有些湿润,“听说你此番偷跑去?宁州,及时洞察宁王叔的野心,带飞虎卫荡平奇岙园和兵器营,又立一大功,真是可喜可贺。”
表面?赞不绝口,眼中却不见一丝欣喜光彩,顾清嘉看不出他有多高兴。
不过,皇兄忌惮他,也非一日两日,他早已?习惯。
皇帝坐在太子身侧,亲手接过漱口的杯盏递给太子,这才乜向顾清嘉,发出一声重重鼻音:“哼,朕罚你禁足,你却悄悄带人去?了宁州,还私自调动?飞虎卫,顾清嘉,你说朕该罚你,还是罚沈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