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宪安信步越过花鸟屏风,瞧见陈菩手中那?片轻飘飘的黑色羽毛,将手中的金色笼子,“咣当?”落到了原本被?划为小橘子玩耍场所的桌子上:“许久不见厂公,特地带了些东西。”
金银质软,可与?木桌相?碰仍是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动,陈菩闻声侧目,看着笼子里那?只死透了的黑乌,凤眼?里扬起笑意:“楚公子也是难得入宫一趟。”
“厂公早知道我会入宫了。”楚宪安轻笑声,打?开笼子门,将黑乌尸体倒出来。
黑乌是被?羽箭射穿,身上带着一个血色的窟窿,泛着浓重腥血的味道。
只可惜小橘子还太过小,不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食物。
它被落在桌上的响动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笨拙的跳下了小桌,寻了陈菩身后黑暗的角落里藏起来。
“楚公子拿这等死物过来做什么?”见那?黑乌脏了自己的木桌,陈菩仰手,将那?只黑乌拎起来,直接砸到了司礼监中那顶雕花铜香炉上:“想让咱家烤了吃么。”
因着黑乌身上柔软疏松的羽毛,香炉中冒出的烟也改变了轨迹,由黑鸦聚成一团云雾,而后方才袅袅升空。
有了一只死透了的黑乌,铜香炉里那?股温和的冷香也因此?携带上了血气。
美好而鲜结的事物一旦染上了杂尘,总是会格外令人厌恶。
陈菩看着那?黑乌被?香气熏着,嫌恶的连手中黑色羽毛都丢开,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咱家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但也不喜欢楚公子送来的鸟雀。”
黑乌,原是他用?来给?楚家传递消息的东西,千不该万不该飞上柱州那?片土地,可他扛不住小公主?泪眼?汪汪的求他,所以还是这?么做了。
他敢做,也就代表着不怕楚家发现。
楚家勾结鞑靼卫实情,别人不知,陈菩确实一清二楚。
楚镇平知道个中利害,所以就算心有不满,也万万不会对他如何。
倒是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楚家公子,主?动过来挑
事,这?让陈菩很是无奈。
陈菩去苏州之行有蹊跷,楚宪安从一开始就怀疑,只是先前没证据。
直到他从衮州将沈旻曜与?那?个柱州的阿尔斯兰带回顺天时,在路上射伤了这?只红瞳的黑乌。
这?黑乌在阿尔斯兰身边出现过,光凭着这?些,陈菩做的事便一定不清白。
他就是要找陈菩兴师问罪,彼时看陈菩装模作样的势头,楚宪安漫步走到了陈菩另一边坐下,端得仍旧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文雅做派:“厂公在顺天只手遮天惯了,封护城河之事楚家不追究,只是从衮州到顺天,厂公做了什么?非要我点出来?”
“点什么?”陈菩看着楚宪安那?副模样,冷嗤了声:“楚公子有话不如现在点,何故找来只不知从何处抓来的黑鸟,还想吓死咱家不成?”
“亦或是说,楚家靠着通敌,有胆子谋逆,有胆子推翻宗室了,连带着咱家也一并瞧不上了?”
楚家与?鞑靼的那?些个事,楚镇平一直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你保着我守着,这?事就算翻出天来就都不会被?泄露,可若楚宪安非要他说什么,他并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菩做的时候便想过会被?发?现,可他要的不是楚家发?现。
他希望找上门来的不是楚宪安,是个漂亮小狐狸才好。
可是那?个小狐狸昨日都还连个铃铛都不肯给?他。
想到此?,陈菩的脸沉了沉,伸掌揪出了所在身子后的小橘子,不紧不慢的将那?只炸毛的小橘子拢顺:“黑乌是怎么飞出去的咱家不清楚,小公子空口无凭,怎就敢咬定是咱家,不怕正中人下怀?”
“…”
陈菩在献帝身边多年,于朝堂之中也是根深蒂固,楚宪安今日提着这?黑乌过来,是想以此?来警告。
可听完陈菩这?番话,楚宪安落在黑乌上的目光也一滞。
做多了不干不净勾当?的人永远无法?堂堂正正,疑神疑鬼是常态,更遑论这?般被?人剥开血肉皮骨的质疑反问。
楚宪安也拿不定主?意了,他若有所思的抬目打?量了眼?陈菩,想从他脸上看出分毫破绽,可却只迎上了那?奸宦一如往日的邪肆笑意。
“吃人饮血的滋味不好受,厂公有二心,切记回头是岸才好。”那?样的笑太过可恨又太过瘆人,楚宪安抿唇,月白色的袍袖一甩,便离开了司礼监。
月白消散,日照在陈菩的身后,虽窗外是来自冬日的冷,可陈菩仍是觉得颈背后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灼热感。
这?样的热让他觉得眼?前乌黑发?沉,衬的少年那?抹高洁澈白的衣角便显得格外刺眼?。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1
在陈菩的记忆中,月白是独属少年君子的色彩。
曾几何时,那?样的颜色也短暂的属于过他。
可是时隔太久,他已忘记了。
他一个人孤身,日夜依靠别人的血肉皮骨而生?,煎熬行至于此?,早不该去肖想什么君子孑然,君子独立的超然志向了。
叫天不灵的日子,穷凶极恶的官吏,险些埋骨雪中的卑耻境地,他都记得。
即便如此?,他好像还是相?信光明兴许能击垮黑暗,曲折顽流,即便光弱似微尘。
他太希望有个人能陪陪他了,哪怕心里没有他,只凭着那?句极为攻心的“不要总受伤”,他早已是心动不已。
090出去玩
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把锋芒尽藏,远比那?个志向高远,却因囚困于深居,被磨掉了脾性的小公主更明白:多数时候,以顽流对抗顽流,才是清世安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