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城的午后,阳光带着点烈意,晒在青石板路上,反射出晃眼的光。
空气里有尘土味,混着街边小食摊飘来的辣椒油香,是种鲜活又嘈杂的人间气。
柳如烟走在不算宽的街道上,步子放得很慢,慢得像是在丈量什么,又像是怕踩碎了脚下这难得的平静。
三天前,“毒蝎”集团的最后一个窝点被武警连锅端掉时,她正靠在满是霉味的墙角,听着外面密集的枪声、喊叫声渐渐平息。
带队的武警队长踹开她所在的隔间门,看到她手腕上的旧伤和预先约定的暗号时,那眼里的复杂,震惊、心疼,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怜悯,她到现在都记得。
“柳同志,辛苦了。任务完成得很好。”
辛苦了。
这三个字砸下来的时候,她没哭,只是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沿着墙根滑坐下去,沾了一身灰也没顾上。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是“阿烟”,是毒枭身边沉默寡言、心狠手辣的“影子”,不是柳如烟。
直到现在,穿着一身刚从便民商店买来的普通棉质t恤和牛仔裤,脚下是双普通的白球鞋,她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套着壳的异类。
休假批得很痛快,领导说让她彻底放松,去哪都行,钱不够就打报告。可她没地方去,老家早就没人了,过去的朋友……也早就断了联系。
想了想,就留在了这个离“毒蝎”老巢最近的小城,好像离得近一点,那些浸在骨子里的阴冷,就能被这场胜利的余温烘得淡一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却习惯性地扫过街角的阴影、店铺门口晃悠的人、甚至是头顶交叉的电线。
这是五年卧底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警惕,永远警惕。
刚才经过一个水果摊,摊主笑着递过来试吃的芒果,她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肩,直到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了摇头走开。
那摊主大概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嘟囔了句“怪人”。
柳如烟没回头,只是把垂在额前的碎往耳后拢了拢。
指尖触到耳廓,才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
不是怕,是长期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后,突然松弛下来的后遗症。
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猛地松开,反而会控制不住地抖。
她需要点人间烟火气,她想。
于是转身进了旁边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馆,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老板,一碗牛肉面,少辣。”她的声音有点哑,是前几天为了配合行动,故意装病哑了嗓子,还没完全恢复。
老板应了声,在后厨忙活起来。
柳如烟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窗外。
街上人不多,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追跑打闹,笑声清脆。她看着,眼神里难得地透出一点茫然。
这样的日子,是她过去五年里,午夜梦回时最不敢想的。现在真的来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接。
身上那股子从阴暗角落里带出来的冷意,像是附骨之疽,怎么都褪不掉。
她能感觉到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大概是她坐着的姿势太僵硬,眼神太沉,和这市井的热闹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