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嫣稍微放下心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殷灼,这不只是顺利过关了吧。皇帝让人用专车送他回家,他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换了一套,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对他这个儿子真的蛮重视的啊。
可是既然对殷灼这么好,最后怎么又不顾他的身体,将他送去受苦呢?也许是皇帝后期真的老糊涂了?
霍嫣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说什么。她沉默下来垂下眼眸,兀自思考着什么。
见她这样,殷灼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可算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其实刚才他所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是他刻意忽略了一些细节。他看了看霍嫣,想着千万不能被霍嫣知道自己的父皇还有另一幅面孔,那多丢人啊。
知父莫如子。殷灼以前想气皇帝,就专挑皇帝最在意的地方闹,今天他想哄皇帝,他也没用多少功夫就把自己的皇帝老爹哄得服服帖帖的。
殷灼今天一进上书房就就收到了自己父皇杀人般的目光,他向里面走去,只见自己曾经的老师乔阁老都被惊动了,乔阁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一旁作为皇帝心腹大臣的右相楚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殷灼见状便啥也知道了,他在皇帝面前乖乖认错,保证再也不贪杯、顽劣,又对着皇帝和自己的老师好一顿哄才让二人的神色缓和下来。
之后殷齐匆匆赶来,但他终究没有掀起风浪。
殷灼见自己的父皇和老师哄的差不多了,心里想着宫外的霍嫣,便打算辞别出宫。
他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精致的面庞和先皇后十分肖似。皇帝见到他的脸,原先十分的气便已经消了三分。
今天他没有武装上自己的尖刺,一改往日见到谁都要刺上两句的风格,像真正懂事了一般,令皇帝十分满意。
眼见已经待了两个时辰了,他慌着要出宫,在向皇帝告别时便显得急躁了些,迫不及待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这可让他的皇帝老爹一顿好气,他顺手操起书桌上的纸团,精准命中殷灼的胸口。殷灼闪身想躲,但最终还是没有躲过。
他笨拙的样子,惹得皇帝哈哈大笑。殷灼只得无奈的看着他的皇帝老爹,有时候皇帝英明神武像是无所不能一般,但对待自己,他有时候却显得有些幼稚了。
“那我就出去了。”殷灼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说罢他便转身想走,就在他的双脚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却又被自己的父皇叫住。
“等等。”皇帝出言叫住他,随后又对在现场的其他三人说,“你们先退下吧,今日的事情就说到这里。”
三人听命,各自怀揣着心思离开。
殷灼已经许久都不进宫了,他都快记不清上一次自己跟父皇好声好气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这次难得他们两个没有吵起来,皇帝便有些舍不得现在放殷灼出去。谁知这小子出去后会不会又搭错了哪根筋,然后再变着法和自己吵架。
有时候皇帝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来气自己,好让自己英年早逝,然后他就可以提前继承自己的皇位了。
皇帝沉着脸走到殷灼身边,看上他的眼神都透着怀疑。殷灼不肯相让地和他眼神对视,读出了皇帝眼神的意思:总有刁民想害朕。
殷灼感到一阵无语,决定不搭理自己老爹奇奇怪怪的想法,跟着皇帝一起走向他的寝宫。
“你这臭小子,宫外是有什么东西勾着你了吗,这么着急想跑,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爹。”
“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皇帝和殷灼一起走在路上,一路上就像个儿子出远门独自在家的空巢老人一般絮絮叨叨。
皇帝是在乱世中建立起的梁国,那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彻底收服了各地的势力。
皇帝原先不过是一支没落贵族的后裔,他散尽家财拉起了一支队伍,一点一点打拼出来了一个国家。
那时虽然辛苦,但无疑是他最意气风发的一段时间。那时有先皇后跟着他吃苦,二人心意相通很是恩爱。皇帝登基后没多久,皇后便诞下一子,相命师给他占卜说他先天体弱,二人便给他取名单字一个“灼”,期望他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活下去。
殷灼的童年生活可以说是十分美好的,那时母后尚在,父皇一下朝就往栖梧宫跑,那时他会陪皇后煮酒折梅,会陪殷灼玩耍。
在栖梧宫中他仿佛终于能放下负担,做一个如同平常人一样的父亲。他们父子二人嬉笑玩闹,殷灼犯错之后也会被他那些荆条追着满院子地跑。彼时母亲尚在、岁月静好,让人忍不住怀念。
皇帝仿佛追忆起了那时的情景一般,训斥殷灼的口吻和那时一般无二,像个絮叨的老父亲。
二人一起来到皇帝的寝宫,皇帝斥退了伺候的人,待他寝宫的大门重重落下之后,他才彻底放下了自己故意作出的威严的面具。
他上前将殷灼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次,在摸到他细瘦得硌人的手臂时候,皇帝眼神一沉。
“不是让你好好吃饭吗,怎的一点也没有长肉啊,是不是那些厨子没有用心做饭,我再给你换一批?”
殷灼有些不自在,他抽出自己的手臂,说道:“不用,我在府里吃得挺好的。”
“就是不长肉。”皇帝有些不满,“想当年我们叱咤风云的时候,别说大厨做的饭了,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就算只有两把观音土也得硬塞进嘴里,不然哪有力气打仗。”
“我又没有被危及生命。”殷灼不服地反驳道。
皇帝一阵气闷,对这个体弱偏又顽劣的孩子,他打又怕把他打坏了,骂又说不过他,反倒自己被气个半死。
“我看你就快了。”皇帝只能咬着牙说。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走到床头,从枕头边取出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拿到殷灼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只瓷瓶。
“瓶子里装的是清一道长给我炼制的活血丹,你把这瓶拿去吃,吃了身体就会好了。”皇帝语气殷勤,很是推崇这瓶丹药。
“我不要。”殷灼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说道,“那个清一道长就是个骗子,他能炼出什么好丹药。”
殷灼看着自己的父皇,有时候刨开他的皇帝身份来看,他和许多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会和自己的儿子打打闹闹,也会像常人一样怕老怕死,为了求得长生丹药,被一群假道士骗去许多钱财。
殷灼暗叹了口气,和世间的许多子女一样,他也有个劝不听的、沉迷各种保健药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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