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的罡风吹得衣袍猎猎,四野空旷无际,荒凉而没有尽头,时不时有阴吏从他们身边经过,勾魂索上拖着一长串的孤魂野鬼。
黄泉缓缓流入黑暗深处,千年万年皆是如此。
走了很久,四周的景色未有什麽变化,但从他们身边飘过的鬼差,却更加多了。
鬼差们勾着魂魄,忙碌而麻木。
显然,他们比灵石城天天和猫儿打架的鬼差更忙碌。
「上面是全州。」城隍抬头,看了眼灰茫茫的天空,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逢雪望向前方,忽而眼皮一跳。
黄泉中央,一具尸体伏在水中沉沉浮浮。他的衣衫破破烂烂,打扮像个农户,就那样泡在冰凉而浑浊的水间。
逢雪蹙眉,定住脚步。
一具又一具尸体从身畔漂浮而过,如初春河中融化的冰凌,彼此相撞又分开,在水中起起伏伏。
「全州发生战乱了吗?还是瘟疫?」她忍不住问:「怎麽死了这麽多人?」
「是白花教作乱,煽动百姓,现在官兵在上面剿匪。」
逢雪垂眸,低声问:「他们是匪吗?」
「谁知道呢?」城隍也停了下来,与她一起立在黄泉边上,看着尸体无声飘过漆黑河水,「他们已经不会说话了。」
「只怕说出来,也没人会听吧。」逢雪阖上眼睛,想起了蔓山宴上的人肉宴,想起鸡棚里污垢覆满的尸骸,黄云岭上遍地的白骨,和黄皮子读书时随手放在嘴里啃的指头——
无论面对是妖魔,强人,还是官兵,普通人唯一能发出的,大概只有死时那一声微弱的低吟。
然而除了草木,谁会听见呢?
两人继续赶路。
河中漂浮的尸首也静静流淌。
一路无言。
走了不知多久,怀中的猫儿醒来了,云衣里拱出一个小脑袋。它眼睛瞪得圆圆,好奇往外张望,「小仙姑,这是在哪里?」
「在地下。」
小猫眼睛瞪得更大,「地下?!」
逢雪点头,「是的,阴间地府,死後魂魄去往之地。」
「小猫死了吗?」
「没有死。」
「小仙姑死了吗?」
「也没有死。」
小猫歪头看了她一会,忽然张开嘴,嗷呜咬在逢雪的指头上。小奶猫倒也没有多少力气,肌肤只浮现米粒般浅浅几个牙印。
「小仙姑没有死!」小猫高兴地又舔了她好几下。它随即歪头,好奇问:「小仙姑没有死,为什麽会来地府呢?」
逢雪抿了下嘴角,低声道:「借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