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不说话,转身出了棚屋。此时一轮旭日已从东方冉冉升起,整座营区都沐浴在一片金色里,她站在棚屋外,只觉阳光刺得眼睛发酸。
她手中攥着那顶已经脏污湿透的披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营区中央的帅帐。
帐前没有守卫,说明主帅不曾回到过这里。
“哎!那不是——”
罗当远远看见郑来仪的身影,忍不住叫出声,被决云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嘴。
郑来仪撩开帐幕,只身进了帅帐。
帐中有股熟悉的味道,简单的陈设,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她走到主将席位一旁的挂架前,缓缓摘了帷帽,视线落在挂架上,那里挂着一副陇右地形图。
朱笔标着冬巡的路线:西洲城——伏羌驿——逻娑川……山脉河谷描得细致,舆图角落还有署名,是熟悉的笔锋:於渊。
前世她告诉叔山梧自己的乳名“椒椒”的含义时,作为交换,他也告知他的字於渊二字的出处。
「人生於天地也,犹鱼之於渊,饥虱之於人也。」
她初时觉得高深,却到后来才领悟,叔山梧此人,从来行走于深渊边缘,生死善恶是非均悬于一念,不过是写实而已。
郑来仪站在这空荡荡的帅帐中,喉口顶着的一口气终于吐出,低低笑了起来。
“凶手、混蛋、懦夫、骗子……”她低声咒骂,用最刻毒的语气。
昏暗的舆图上突然泄进一丝光亮,郑来仪下意识转头。
帐篷帘幕被迅速掀开,又重新阖上,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站定在门前。
“在找我么?”
她的嘴吻上去没有听起来那么硬
“是来找我的么?”
叔山梧沉眉,帐篷里光线昏暗,愈发显得那双深眸黑白分明,他紧紧盯住了人,如同猛兽锁定了猎物,一步步朝她靠近。
“别过来。”
郑来仪后退一步,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那顶路上拾到的斗篷,全身写满戒备。
叔山梧脚步却没停,沉声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想确认你真的死了,我去看了尸体,没有找到你。”
片刻之前还生死未卜的人,此时杀气腾腾地逼近自己,反而叫人迅速冷静了下来。郑来仪抱起手臂,纤薄上挑的眼尾睨着他,“……原来你没死。”
“很失望?”
“对。”
“你手里拿着什么?”叔山梧扬了扬下颌,看向她怀里抱着的衣服。
郑来仪尚来不及回答,被逼得连连后退的脚步已经被迫停下,她的后腰撞到了一方硬邦邦的东西,是主将席位前摆放公文的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