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抿唇,他确实没有父皇这样的能力,但他相信经此一遭后李斯定然不会再有二心。
“父皇既然认为儿臣可担起大秦,那也当相信儿臣能与李斯日后能君臣和睦,如父皇一般缔造辉煌。”
“你倒是自信。”嬴政提笔书写,口中不冷不热道:“既然你有这个自信,那便去找他吧。”
扶苏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他父皇这是答应啦?
“只要你能说服他,朕自然可以网开一面。”嬴政了解李斯,他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带着这句话,扶苏去见了李斯,对方一身囚服,头发凌乱,面色憔悴地靠着囚车。
此时看着过来的扶苏,他沉默着不语,像是已经心死。
扶苏叹道:“你又是何必?”
李斯:“……”
李斯看着光风霁月的扶苏公子,在对方面前他早已不是位居高官的李丞相,而是卑贱的阶下囚。
是他的野心让他走到了丞相之位,也是他的野心,让他成了阶下囚。
李斯神色恹恹,他语气低沉嘶哑道:“大公子应当明白,我有野心,我不愿你上位后法家没落,自然就要为之争取。”
而现在,是他败了。
“是,我明白。”扶苏看着他说道:“但你再如何有野心,也不该选择胡亥。”
不论是选其他哪位公子公主,即便能力不足,但依照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如胡亥一般加速大秦的灭亡。
李斯沉默,他自然也知道,但再选其他公子公主已经太迟,迟则生变,且当他被赵高说动时,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当时看似还有其他选择,其实只有两条路。
要么与赵高他们同流合污,要么坚决反对,并命人将他们捉拿以此向扶苏示好。
可赵高之所以会向他提出这件事,又何尝不是抓住了他的心理,这才一击即中。
闭目,李斯想到了蒙毅之前找他说的那些话,他眼角滑下泪来,是悔,是愧,他已无颜再见陛下,只望能在死后陪陛下长眠地下,以死赎罪。
见到这样的李斯,扶苏心情格外复杂,有野心是好事,是人就有野心,不论大或小,但若是野心无限制的膨胀,最后便只会害人害己。
他将这记在心中,发誓日后绝不会如李斯他们一般,定然要虚心谨慎,以免成了那亡国之君,千古罪人。
扶苏问道:“今日我向父皇为你求情,希望他网开一面,让你活着将功折罪。”
李斯眼眸微动,但却摇头道:“李斯已犯下大错,无颜茍活,扶苏公子便是心善也不必为李斯求情。”
这话意思很明显了,他只想以死谢罪。
扶苏站在囚车外说道:“你若死去,一身才华皆随你而去,朝中大臣也将因此心生间隙,李斯,你便如此恨父皇?恨扶苏?”
李斯身体一震,他瞪圆了眼睛,不明白他怎么就恨陛下了。
扶苏道:“你死,世人便是知道预言又如何?该有的恶意依旧少不了,他们当会说是父皇容不下功臣,让父皇一生不杀功臣的好名声也抹黑,而这话传入其余功臣耳中,你又让他们如何想?”
李斯坐直了身体,他已无惧生死,却不能不顾及嬴政,此时他愧道:“是我对不起陛下,亦对不住公子,我当是无颜茍活的,可听君一席话,李斯却又怕身死之事成了刺向陛下的利刃呜……”
说到这,他落下泪来,哭声被压抑在喉中,悲凄不已。
扶苏叹气道:“所以李斯你不能死,你便是死,也当是死在为国为民之上。”
“李斯多谢扶苏公子提点。”李斯起身行礼,“日后李斯定然为陛下,为扶苏公子,为大秦肝脑涂地,再不想那荒唐事。”
扶苏见他答应,眉宇也松快些许,他道:“这话我记下了,只望你日后能信守诺言。”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扶苏对他说他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所以现在还不能出来,要等到了咸阳确定刑罚才能重新入职工作。
李斯已经等了快一个月,自然不会连这几日都等不了。
待扶苏离开后,李斯重新坐下,他幽幽叹气,这事只怕是陛下计划已久。
陛下若是回来,扶苏公子自然有机会向他求情,陛下若是不回来,扶苏公子也不敢连他最后一道旨意都要违抗。
或许,从他被下旨陪葬之时起,陛下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吧。
但李斯却并无不满,他能被陛下算计,那是因为他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足够重,否则看看赵高胡亥,这二人连被陛下算计的资格都没有。
摸了摸额头,李斯开始想自己要如何根据陛下带来的新事物,发起一场新的改革了。
他李斯可以死在改革中,却不能死在陛下手中,污了陛下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