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快去快回,你全当耳旁风,为什麽耽搁了?”
我只好一面用毛巾捂着脸,一面用眼神示意那只绸袋,用途中断掉的木屐作为借口。
蝶鲤秀美的长眉又冷肃地拧起了,“别牵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不知她是否另有深意。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蝶鲤对我的处置是:暂时将我从侍奉身侧的位置下放去做苦力活,以儆效尤。是以,在未得到赦免之前,我接下来都得到浴室负责清洁工作。
就像《千与千寻》中小千的神奇际遇一样,在大浴池里埋头刷洗,颇有几分微妙感。
我尽量把一干洗浴用具涮得干净些,女生在这方面总是处境更艰难,洗浴不仅是为了祛除污秽,更重要的从疲惫当中缓过来休养生息的过程,清洁的丶流动的丶温热的水流也许能够带走一些负累和不适感。
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就拄着拖把发呆,时而望望天,时而看看地,或者放空大脑任其胡思乱想。
若说这段经历给我带来了什麽,可能是让我原本就不多变的情绪更加稳定了吧,我感觉自己现在好似一只水豚,就差往头上放几只橘子了。
再次回到屋檐下时,耳畔有泠泠水声搅动了暖湿的气流,潺潺的白雾在半空中辗转流泻。
“你过来。”在我为了避免尴尬,打算悄声离开前,那人出声叫住了我,正是蝶鲤。
以往为了方便,她浓密而长的黑发总是用发油梳起,发包粘得紧实牢固,发髻盘得高耸如云,眼下却见她披散秀发,青丝垂落,脸上也不见施了什麽妆,只是湿漉漉的一片白,像雪水中打湿了毛的狐狸一样,腮又尖眼又亮,唇色很是清透。
我为这样的反差和美丽一眼触动。
按她所要求的,我走近了些,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为她放松紧绷的身体。
拳掌不断揉搓,掌心一遍遍滑过她肩背上的纹身,我注意到在摩擦和反复浸染的温热之下,这处纹路居然点染上了明艳的亮色。
这金光熠熠的蛇纹分外眼熟,联想到自己被卖入吉原的前一晚,我的心跳怦地加快了一阵,擦拭的手不自觉避开了些。
蝶鲤察觉到了我的迟疑:“害怕?”
我解释道:“之前有被这类蛇咬过。”
“你我际遇不尽相同。我遇到的那条替我吓退了强敌,为了感念这段恩情,我将它刺在了这里。”蝶鲤翻过手,指尖轻抚背上的鳞纹,水色潋滟丶金光璀璨,显得蛇瞳神采弥彰。
“分明是剧毒和冰冷的,对一部分人而言残忍又恐怖的,但却意外地,也会出现在别人美梦之中呢?有些奇怪且难以理解吧。”
我摇了摇头,“我也梦见过深海鲨鱼,有着骇人的锋利牙齿和幽蓝眼睛,会一举搅碎既定的平淡的生活,可那晚从梦中醒来时甚至觉得,再看一眼说不定也可以。”
我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过这麽多话了,蝶鲤几乎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半响,她低低的笑声透过水雾传来。
“是吗。”蝶鲤向更深的雾气之後退去了些,轻靠在浴池的瓷壁上。
我与她隔了一段距离,看不清她影影绰绰的脸。
“你也是这麽觉得的呀。”只听到她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