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对着朝阳许愿时,发现这件事的。
喜欢这回事,往往跟开心牵连,她以往满世界旅行,所求不过是开心。可是爱,她从没爱过什麽人,或许她爱过的只有钢琴。
钢琴带来的,从来不只有开心。她弹悲怆奏鸣曲的时候,是把一颗心捧出来摔在舞台上,看它血肉横溅,看它苦痛挣扎。
许汐言发现爱这件事,其实没得选。
爱一个人,是肯为她难过的。
就算她不敢对自己承认她爱闻染。
她总想把自己成长得完整而充盈,这世上能让她开心的,有许多的人许多的事。可这世上能让她难过的,只有闻染和钢琴。
之前在衡山之巅,她想起闻染丶又想起自己的过往,阳光耀熠的射过来,让她的肉身好似变作透明,一颗心脏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如遭火焚。
可她发现,她仍然想念闻染。
就算再多的不安和折磨,她仍愿望着闻染的背影,像过往的这麽多年丶闻染一次又一次的望着她背影一样。
闻染的背影会像大年初一山巅朝阳般灼伤她眼膜,可她仍然会看着丶望着。
一直看着丶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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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春节,闻染的工作室接了两笔大单,周贝贻跟她建议:“你该再招个调律师。”
闻染笑笑:“我开工作室,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
她就跟那些很难调准的古董钢琴较劲,一架一架的慢慢修。
周贝贻有天晚上约她出去,她猜也许周贝贻是想告白。周贝贻现在也是小有名望了,出入有了助理相伴。
许汐言工作室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闻染本打算想个办法,暗示周贝贻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毕竟她仍是周贝贻的调律师,相处起来难免尴尬。
後来她想,还是让周贝贻说吧。
有些话说开了也好。
周贝贻果然对她表白,她很诚挚的答复:“我不能接受。”
周贝贻:“你现在还有喜欢的人麽?”
闻染静静顿了两秒。
然後说:“有。从来都有,一直都有。”
回家的地铁上,她起身给一位老人家让座,拉着吊环站定,身边两个女孩,恰好又在聊许汐言。
忽然有人点点闻染的胳膊:“请问你是调律师麽?”
闻染有点讶异:“我是。”
这女孩怎麽知道的?
女孩笑道:“我看过王蓓蕾老师的一张工作照,你在给钢琴调律,被拍在里面了。”
王蓓蕾跟许汐言合作後,凭着那首屈一指的技法,也算是有点出圈了。
闻染受宠若惊。身边人人说她工作室现在做得不错,其实她赚得不多,直到现在,才生出些实感。
女孩满脸期待的问:“那,你认识许汐言麽?”
闻染的睫毛翕了下:“我……”
女孩自己先笑了:“我随便问问的啦,哪会有人这麽容易就认识许汐言啦?”
回到家後,闻染检查信息,发现自己白日里漏看了一份电子邀请函,是个音乐圈的聚会。
现在这种聚会,她都会去的,虽然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但运营也要成本。她不想赚大钱,但也不想饿死自己。
去聚会也没以前那麽尴尬了,有了些认识的人。她会挑一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和熟人站在一起聊天。
这天晚上,和她一起聊天的也是位钢琴家,正说着话,忽然低低叹一声:“不会吧!”
然後扬起手来:“汐言!”
闻染脑子没转过弯来,跟着她一起望向门口。
走进来的人一件蝙蝠袖黑衬衫,配紧腿牛仔裤,浓密的长发蜷曲,复古得像上个世代的港星,一点妆容都没有,浓郁的五官已醇似红酒。
而在这之前,许汐言已有许久没怎麽回国内了。
许汐言听到熟人招呼,脚步微顿了下,然後朝闻染她们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