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前进一步,另一个人却後退两步,于是他们之间,永远隔着那一步之遥。
咫尺之间,又似天涯海角。
但他们之间,到底也只隔着一步之遥。
她虽然不敢再多走一步,他却也不忍再多退一步。
他们虽然永远不能相逢,但任何人在他们面前,都要沦为局外人。
贺青冥也不能不沦为局外人。
曲先生喝完药,那姑娘便要离开,临走之前却望了贺青冥一眼,笑了笑,道:“青冥剑主,好久不见。”
贺青冥点了点头:“曲姑娘,好久不见。”
他也已认出这姑娘便是当年在百里客栈里一心夺取浮屠珠,又几乎要杀他的曲盈盈。
曲盈盈的曲先生,自然也只有一位,那便是牵机阁的阁主曲星河。
此去经年,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已越发光艳动人,她那麽生机勃勃,而本该风华正茂的曲星河在她身边,却几乎要变作一截即将死去的枯木。
但她眼里那一抹沧桑却已越发深重,似乎便要在不久的将来化作沧海桑田。
她方才瞧着曲星河喝药时的样子,实在是柔情似水,一往而深。
但这一刻,当她转过头看贺青冥的时候,又变回了客栈里的样子。
不温柔也不善良,眉眼里似乎还透着一股妩媚而又泼辣的邪气。
人有七情六欲,亦能一人千面。
所以一个人的灵魂里边,总是住着许多人。
时而秋月沉江,时而怒目金刚,衆生法相,诸相非相。
也许这就是人最有魅力的地方。
也许这也是人最难以捉摸的地方。
曲盈盈低首垂眸,道:“之前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望青冥剑主海涵。”
于是她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本已做得很好,可惜她碰上的是贺青冥。
她现在的样子,就跟刚刚才作弄过柳无咎,又在贺青冥面前讨巧卖乖的贺星阑没什麽两样。
她这句话,虽然是向贺青冥道歉,却是说给曲星河听的。
她说“自作主张”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觉得对不起谁。
她也并不在意贺青冥,哪怕贺青冥随时可以砍下她那颗骄傲而美丽的头颅。
她只在意曲星河,只说给曲星河听。
她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心是谦卑的,她谦卑而虔诚地爱着曲星河。
只有爱着他的时候,她才是勇敢而怯懦的,才是冲动又隐忍的。
除此之外,世间万物也不能使她动一动心肠。
贺青冥却忽然觉得,她这副模样,似乎愈加熟悉了。
他道:“我知道,你为他做这件事,是不算错的。”
曲盈盈似乎已有了一些触动。
她似乎已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看曲星河。
但曲星河仍旧回避她的目光。
曲盈盈几乎有了泪光,她又笑了一笑,这一笑看起来却似有些唏嘘。
走之前,她道:“多谢青冥剑主。”
这一次,她终于是看着贺青冥,也对着贺青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