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贺青冥的脾气,一旦清醒,他们之间必定再无转圜馀地。
柳无咎很早以前就很清楚,贺青冥不会原谅。
他却太过绝望,曲盈盈也太绝望,绝望的人,总会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那只是大漠里饥渴难耐时候的一杯鸩酒。
“罢了,罢了……”曲星河目光渐渐涣散,却仍瞧着曲盈盈,神色柔和,“盈盈,我不怪你。”他脸上仍有笑容——他还是那麽温柔。他到死也是温柔的,无论是对着她,还是对着死亡,好像他不是逝去,而是归来。
“阿兄?阿兄!”曲盈盈爬了几步,要握他的手,但那只手已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一瞬间,曲盈盈脸上神色骤然空白。
什麽悲啊怒啊,什麽爱啊怨啊,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整个人也好像空了,她的魂魄已好像随着他的离去飞走了,只剩下来一副空空如也的躯壳。
她忽地怪叫,她跑了出去,笑着丶哭着,飞身来到鹊月峰顶,似乎是寻着什麽。
她顿了顿,似乎要化作飞鸟,一头扎进悬崖。
“盈盈!”晏云之大喝,一把抱住她,按住她的身体。
她却似乎瞧不见他,只仰着头看天,夜已将尽,天色将明,月亮和星星都黯淡了,只有云还漂泊着。曲盈盈喃喃道:“没有星星了……”
柳无咎看着她,却像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了,却惊出来一身冷汗。
“吾生安好,万盼归还。”
惊梦终了。
了结这一场噩梦的,却是一封来自子午盟的回信。
信上只有这八个字,字迹虬劲,不失章法。
那是贺青冥的字。
他记得他的字,一如他记得字的主人。见字如见人,可惜他如今见不到人。
于是他拜祭过曲星河,向晏云之辞行。
晏云之眼下乌青,下巴都是胡茬,神色已憔悴了。他道:“你要走?”
柳无咎道:“我要回去见他。”
晏云之瞧着他,只见柳无咎神色一如春水,于是恍然。
柳无咎顿了顿,道:“保重。”
晏云之道:“想不到昔年你我为敌,而今却已变作故人。昔年,你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盈盈她也还……罢了。”
柳无咎道:“你打算怎麽办?”
晏云之道:“我答应了阁主,会一直照顾她,她疯了也好,老了死了也好,我都要照顾她。也许我会一直待在牵机阁,也许我会带她走走,散散心。”
曲盈盈会清醒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就像如今对他来说,她爱他还是不爱他,也没有关系了。
她爱他或是不爱他,都不能改变他爱她。
是了。
柳无咎想,贺青冥爱他或是不爱他,都不能改变他爱贺青冥。
既然如此,他又何苦自寻烦恼?又为何逃避?
他要见到贺青冥。无论贺青冥是留下他,还是不要他,他都必须回去见他!他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他绝不能叫他们就这样分开!
晏云之笑了,他已很久不再笑。
他说:“江湖路远,从今往後,也许再不会有龙凤双刀了,我也不会想再见到你,见到青冥剑主。不过……但愿你早日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