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一点动静,不远处,沿着他们的来路,竟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四人不辨虚实,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便一个闪身,纷纷藏在了荒废的石城草堆里。
柳无咎俯耳去听,与三人传音入密道:“听声音,来人应当是个成年男子,而且身形高大。”
明黛道:“有多高大,比柳兄你还要高麽?”
柳无咎道:“比我高约一寸,此外,他身上应当还带着兵刃,而且份量不小。”
贺青冥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一遍,却没想起来魔教之中有哪号人物是如柳无咎所说的样子。四人屏气凝神,只见黑压压的路上,走来了一个黑压压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脚上一双黑靴,就连手上那把刀也都是黑漆漆的。
好熟悉的一把刀。
明黛心下纳罕,再瞧时,却忽地一惊!
贺青冥丶柳无咎也都已惊讶,他们都已瞧见了这个男人的脸,除了唐轻舟,他们都认得他,也见过他。
唐轻舟疑惑道:“他是谁啊?”
明黛悄声道:“後刀沈耽。”
沈耽?沈耽!
沈耽竟来了西域,来了这里,而且看样子,他的目的同他们一样,也都是要穿过石头城,去往白鹿山玄玉宫。可是沈耽在中原武林之中一向独来独往,既跟八大剑派没什麽关联,也跟魔教没任何仇怨,他为什麽要来呢?
柳无咎道:“我想,他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
唐轻舟道:“什麽人?”
“他的妻子,阿芜。”柳无咎忽地看了一眼贺青冥,似乎叹息,“他这样的人,是不论恩仇,只讲情义的。”
他这样的人。沈耽这样的人,又何尝不是柳无咎的写照?他们来这里,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这个人,他们已尝过太多辛苦。柳无咎又看了看他,沈耽今日的样子,已和扬州那时候大不相同了,虽然仍旧英俊,却似已变得沧桑,从前他的眼角眉梢都藏着刀锋,而今却藏着一腔寄托不了的相思,他心中情丝万缕,已化作他鬓边的几许白发。
相思愁,愁到白了头。
明黛心中叹息,她虽来自相思门,见过旁人的相思,却不晓得这世上相思竟有无穷威力,竟叫沈耽这麽一个八尺男儿丶英雄好汉也变得如斯落拓丶惆怅。
夜色浓转淡,天色渐渐白了。
四人跟在沈耽身後,离他并不遥远,只不叫他发现。他们一路溯流而上,走过石头城,穿过神天草原,但见两岸芳草迷离,花影婆娑,万物长天竞自由,一派盎然生机。
行不多时,又见点点湖泊错落,映在一轮金日底下,五光十色,变化莫测,好似一颗颗琥珀玛瑙,翡翠松石,但最让人赞叹,也最叫人迷恋的,却是它们之中那最硕大的一颗宝石,也即是老伯所说的玄玉湖。
它静静地卧在草原上,却已是王冠上最璀璨的瑰宝,放射出千百种光彩!
太阳有这麽多种颜色,这麽多张面庞麽?
四人擡头望去,却已恍然,又已惊叹!
好一座巍峨挺拔的白鹿山!
白鹿山上,好一座绚烂夺目的玄玉宫!
来此之前,他们也曾听说过,或在书上读过,玄玉宫建在白鹿山腰,由主殿丶东西二宫和後殿构成,占地近千顷,高数十丈,宫墙分为内墙和外墙,内墙由天下至坚至韧的西域莫干木制成,混合白鹿山独有的冰燕丝,可以防火防水。内外墙之间中空,防火隔音,藏着各种机关。外墙则由特殊的琉璃烧制而成,五光十色,不可逼视,远远望去,好似雪山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宝石。
百闻不如一见,听说过丶读过,到底跟亲眼见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他们亲眼见到的这一刻,都已不禁心生震撼!
玄玉宫真不愧为西域第一大桂冠,魔教也真不愧是能与八大剑派长期抗衡近百年之久的域外第一大门派,此间种种,单从这座琉璃宝宫便可窥见一二,若非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物资丰富,工艺高超,又怎麽可能在白鹿山上修建而成这样一座宫殿?
这样坚不可摧丶熠熠生辉的一座宫殿,已耗费了太多年丶太多人的心血,百代光阴恍惚而过,魔教自始祖传至上一代杨真教主,已过了三十三任了。几百年来,多少兴亡,多少成败?多少英雄洒血挥泪,然而玄玉宫依旧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