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西沉金乌之死
刹那间,场上局势陡然变化,贺青冥丶柳无咎双剑齐攻,与金先生在白鹿山壁一路对决,明黛丶唐轻舟等人则为他们断後,阻击又已卷土重来的风云二使!
与此同时,漠上八骑终于被季云亭等人神出鬼没的战术搞的精疲力尽,季云亭趁机冲破敌阵,一剑挥去,一连斩首魔教两位堂主,魔教一应教衆看到她如此神威,都已不敢近前,季云亭当即大喝:“冲——!”
于是魔教最後一道防线也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魔教自堂主以下的普通教衆大多惊惶难定,更有甚者已经丢盔弃甲丶望风而逃。季云亭等人又要策马抢攻入圣坛,却被九羿等亲兵在跟前用绊马索绊住,一时人仰马翻,一些弟子来不及回防,便已被各大堂主丶首领斩杀,馀下人等皆下马徒步作战,与魔教精锐亲兵展开最後一轮厮杀。
一干人等都陷入混战,洛蘅丶梁月轩并肩作战,杜西风也赶来为明黛助阵。数人围攻,蚂蚁尚能吞象,蚍蜉也要撼动大树,风云二使已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何况从旁又来了一个水佩青。不过,映雪剑还未袭来,便已被八骑首领挡下,他们一同攻向水佩青,水佩青力有不逮之际,温阳却已怒喝着挥来一道狂放的剑风!
贺青冥丶柳无咎仍与金先生缠斗,金先生越战越勇,几乎不知疲惫,贺青冥二人不得不暂避锋芒,转攻为守,但都已有些吃力。贺青冥面上隐隐约约渗出虚汗,竟有些咳嗽,显然这场打斗已令他气血不济,身体越发衰弱。柳无咎忧心贺青冥身体情形,二人出招之时,已变为以柳无咎为主,贺青冥为辅,以此减轻贺青冥的负担。可是这样一来,柳无咎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又已崩裂渗血,他们似都已很难支撑了。
季云亭见状,一剑绞杀敌人咽喉,又闪身跃过人群,便要前来支援贺柳二人,当空却呼啸而来一只金箭,季云亭一时不防,被其从右肩洞穿,登时血流半身!
却见是金乌站在圣坛边上,朝她射了一箭。
“金教主,我劝你不用枉费心机!八大剑派不是我季云亭一个人的,中原武林更不是!季某即便身死,贵教也已在倾覆之间!”季云亭高声喝道。她啐出一口血沫,改为左手持剑,三步并做两步,一剑朝金先生背心刺去,金先生感知到身後胁迫,终于减缓了对贺青冥二人的攻势,转而来应付她这一剑。
季云亭与贺青冥丶柳无咎三人一同对战金先生,但见剑光变幻无穷,一会飘逸若仙,一会晦暗不定,恍如神魔,一会却又劈下一道惊雷,降下一声龙吟凤哕,群山已似乎颤栗,白鹿已似乎长鸣,而战阵中心的三人仍然你驰我往,风云咆哮不休。
三人应战,金先生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得心应手丶游刃有馀,但他也只稍有凝滞,便又开始倾压,可惜贺青冥身体虚弱,季云亭又受了伤,不得不改用左手持剑,不然三人对战金先生,尚有一线胜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堪堪平手,却谁也战胜不了谁,而旁的人面对他们三人这场决斗,更已几乎无从插手,稍有不慎,只怕便要打伤自己的同伴,或是被他们三人内力裹挟其中,不得挣脱。
不过,有一个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谁生谁死,也并不怕被卷入其中。
金乌又要弯弓搭箭,似要再次对准季云亭心口,这一次,他绝不会失手。季云亭所言也许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只要她死,八大剑派乃至中原武林士气必然低落,战场之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幻,一刻时机也耽搁不得,她死了,他就能有机会反败为胜,就算不能,也大可带着教衆隐避关外,伺机卷土重来。
他的目光已盯着她。他身上带着的箭却用光了,温阳送给他的雀羽金箭,从小教给他的箭术,他却拿它来射杀了不少武林同道,这些日子下来,他手上已满是鲜血。
金乌俯身拾箭,正要再使一次“雀屏飞日”,他却经过了沈耽,二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心中忽而一动,似有所感,恍惚觉得沈耽似乎很是悲伤,于是擡头向沈耽望去——
沈耽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这一刹那,任世上如何喧嚣,二人之间也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寂静。
金乌脸上似乎迷惑,似乎迷茫,他到底看见他了。
沈耽面色灰败,仿佛他不是要杀掉金乌,而是要杀掉自己。
这一刀,如果换作旁人,绝无可能得手,这麽近的距离,他们几乎脸贴着脸,心连着心,若换了旁人,金乌一定能感受到那人的杀气,也一定能避开这一刀。但沈耽这一刀却无一丝一毫的杀气,只有沉沉的死气,所以金乌不仅没有避开他,反而凑上来想要关心他。
他们看着彼此,似乎都想起来金乌讲的那个故事,李飞白刺了金无媚一剑,那一剑,李飞白没有留情,金无媚也早已有戒心。
这一刀,却与那一剑截然不同。
金乌眼里似乎要泛起来一丝笑意。
他却还没有笑,风云二使等人已怒喝着飞来,他们都已亮出兵器,要往沈耽身上各处致命要穴招呼。
金乌忽地抱住沈耽,往後倒去。
太阳已渐西沉。
沈耽被他抱着,整个人已变作一截朽木,他忽地想起来他们初见的时候,济海楼上,他抱着金乌,像是抱着一朵楚楚可怜的花。後来金乌纵身跳入江中的时候,他追随着他,一跃而下。
但它们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了。这一瞬间却很漫长,好像他的馀生都已被装进这一瞬间里。
金乌坠地。
橘红的日光里,漫天都是飞舞的红霞。
沈耽已全然懵了,耳边怪音嗡嗡作响。冯虚子丶雷娇娇等人一并飞身跃下,站在他的四周,神情都已失魂落魄,又都黯然失色。雷娇娇已不忍看金乌的模样,当即怒叱一声“贼!”,一掌拍向沈耽的天灵盖,却被冯虚子伸手拦下。
雷娇娇喝道:“你干什麽他杀了教主他该死!”
冯虚子亦喝道:“教主之命不得有违!教主分明是不让我们杀他,这是教主的遗命!”
二人齐声怒喝,却都已潸然泪下。
四下魔教教衆见教主死了,也都罢了手,纷纷哽咽泣下。
沈耽却全然听不见他们说什麽吵什麽,他脸上也全然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是缓了好一会,才终于醒转,如梦初醒般俯下身,轻轻抱着金乌。
金乌死了,他终于不必再猜,不必再忐忑不安。
金乌用死亡证明了他的爱并不是一个骗局。他骗过很多人,他也骗过沈耽,他骗过他很多事,唯独一件事没有骗他:他爱沈耽。他正如他所说,是爱沈耽一生一世的,他也只有这一生一世。
可惜今生竟短暂如斯。
沈耽抱着金乌,一步丶一步地走了,他已抛下他的刀,只双手抱着他的妻子。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没有人知道他今後是生是死,今後也再没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