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罗颂还是有分寸的,最顶上的痕迹拓在了肩与脖颈的边缘,但其实更像是跃跃的试探,或者说不甘不愿的退让。
杨梦一凝视着镜中的身体,手指拂过锁骨上的一个齿印,几乎是划过的瞬间,她便想起了舌尖掠过时潮热濡湿的触感,忙晃晃脑袋,让自己别想。
从衣柜中寻出高领毛衣,她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只是最後戴手表时,竟又在手腕处瞟见一串红印。
杨梦一的脸颊又有些发烫了,赶忙穿戴好,正了正脸色,才步履匆匆地出家门。
关于她突然的佑安之行,这晚之後,两人再未谈起,心照不宣地将它略过了。
可不谈,不代表不想。
过了,也不一定真的过了。
具体表现在罗颂最近怪怪的,这种怪异,叫讨好。
——她在无意识地笨拙地讨好着杨梦一。
而这异常,罗颂自己比杨梦一更早察觉。
她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像小动物提前预感到某种凶兆而做出的应对。
罗颂不清楚那凶兆具体是什麽,怎麽想也只能归因于直觉,但她明白它绝非好事,所以试图未雨绸缪,试图以温和的姿态向无形力量低头,像是在说“我已经低眉顺眼至此,可以放过我吗”。
她甚至挑了个不那麽忙碌的下午,向陈伟东请了半天假,去买了一对戒指。
但这其实是很鲁莽的行为。
在交往的四年中,虽然她们偶尔也会笑说要戴情侣对戒,在网上看到好看的款式也立刻分享给对方,但大家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因为时候没到,感觉没到,而她们都是很有仪式感的人。
但罗颂已经惶遽到顾不得礼数了,尽管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害怕。
她只把所有能想到的通通捧出来,一件一件化成波波池里的小彩球,试图让杨梦一陷进去。
她希望她在这样一座乐园里能笑得像孩子,就像从前一样。
但罗颂忘了,波波池里的塑料球空心没有重量,是稍稍用力就能捏瘪的脆弱。
而那对戒指在她久不用的包包里藏了很久,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拿出来。
那麽杨梦一真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
答案自然是否。
她清楚感知到了罗颂的垂顺与小心翼翼,甚至在某些时刻,可以称得上卑微与怯懦。
她忽然惊觉自己与宋文丽他们成了同一类人,而唯一的区别是这决非她的本意,她从没想过驯化罗颂。
甚至于,罗颂的变化在杨梦一的自责中又重重添了一笔。
两人的关系进入了恶劣有害的死循环中,就连沉默都成了日常相处中最不值一提的坏处了。
意识到这点的那天,像是一时冲动,又像是深思熟虑後的不馀退路,杨梦一几乎是莽撞决绝地跑到CC办公室里,应下了外派的工作。
CC听到她的应允就笑了,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
杨梦一心如乱麻,面上却还能强自镇定,礼貌地说谢谢。
但CC後来再说些什麽,她也只听了个大概,什麽“流程”“人力”“公司”“护照”,她只能讷讷回应,费劲儿维持脸色如常。
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回到工位上後,她觉得自己似是在做梦。
直到下班,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走不走,她才如梦初醒。
出了写字楼,被凛冽冬风扑了满脸满身,她才蓦地一震,意识到她真的亲自为这段关系设下了句点。
她擡头,望着天边残馀的夕阳,那淡得几乎要消失不见的馀辉,只觉得人生如梦。
自这天起,杨梦一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怪异。
无关罗颂的事,杨梦一总是理性得可称冷血,但一旦牵扯上罗颂,她便也不认识自己了。
她该尽早与罗颂摊开来说的,但杨梦一做不到。
但在已知结局的情况下,她又觉得柔软的态度像死刑犯行刑前的最後晚餐,是哄骗,是不道德,是会让罗颂回想起来时痛恨她的虚僞。
她因此而怪异别扭,笑不至底,就连悲伤与难过也总浅浅浮在上头,底下是一团无状难明的矛盾与冲突。
而身心相悖几乎要将杨梦一撕裂。
罗颂与杨梦一共处一室,彼此再熟悉不过,再轻细的反常也逃不过对方的眼。
可她们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对对方的异样也只装不知。
但奇异的是,两人□□地频率却猛地涨高,仿佛回到了初相恋丶刚同居那会。
大概,只有在赤诚相见时,她们才能任由自己做个糊涂人。
只有理智和清醒都被撞得支离破碎,爱与痛苦才不必掩藏。
即便是泪水,也像是欲望的産物。
“忄生欲丶爱谷欠丶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