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时无声,只有低低的抽气声,与她薄薄的脊背因抽泣而不断起伏的细碎声响。
萍姐伸手覆在上面,轻轻地拍着。
接下来的一天,杨梦一自回房後就再没出来过,她们隔着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也只瓮声说不饿。
杨梦一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回想罗颂的受伤的神情,她垂下的眉丶颤抖的唇和失了光的眼眸。
罗颂肉眼可视的痛苦通通化成尖刀,往回扎得杨梦一血肉模糊。
她当时真的好想抱抱她的。
但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主动伸手握住刀刃,自毁地赎罪地在一次次回想中重历痛楚。
是我活该,杨梦一想。
罗颂在花坛边上,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附近路过她好几回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猜她身上的故事。
但罗颂浑然不觉,也毫不在乎,她已经全然失去思考能力了,和死物没有区别。
夜渐深,声渐稀,她垂落到地面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鞋。
罗颂昏懵地迟钝地擡起头来,见来人是萍姐,眼中复燃的微弱火光再次熄灭。
她张了张嘴,什麽都没说出来。
“先回去吧。”萍姐也不忍心,“太晚了,小罗你先回去。”
说完,她不等她回话,就走到路边,朝远处驶来的计程车招招手。
罗颂像是被萍姐打包塞进的士的,坐进後座时,她依旧没反应过来。
但萍姐很贴心,还不忘对司机报出小区名字。
关车门前,她凝视着罗颂两秒,似是想说什麽,但最终只吐了句“注意安全”。
罗颂像流水线上的一件货品,按照设定的流程,懵懵懂懂地付钱下车,随後穿过空无一人的小道,再爬上四楼,最後开锁进门。
勉强磕磕绊绊地完成这一切,罗颂坐在沙发上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开灯,也忘了穿拖鞋。
罗颂坐在黑暗中,再次尝到孤独的滋味。
脑袋仿佛被冬风吹了成冰块,这会儿回到稍温暖的室内,那冰便开始融化,有水珠沿冰面滑落,将罗颂的身体和灵魂泡湿了。
但至少,她凝滞了一天的思考能力,随着坚冰消融逐渐回笼。
罗颂想,她终于明白了杨梦一的话。
字字词词句句,读都最後,都不过是“失望”而已。
杨梦一对她失望了。
是该失望的,她想,她低估了对抗的难度与伤害,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在错误判断中一次次用苍白无用的安慰语蒙骗对方。
可就算杨梦一在长久的失望中恨死了她,她也没办法就此放手。
外派?
外派也可以是异地恋,只要有心专心,总有路的。
只要杨梦一还要她,所有错处她都会拼命改正,所有失望的地方她都能拼命弥补。
她可以减少回龙西的频率,也不再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低迷;她可以调动自己的所有积极因子,将杨梦一喜欢的那个罗颂原原本本地找回来;她可以将所有她痛恨的“没事的”“会好的”都变成完成时——“已经没事了”“都已经好了”。
是的,总有办法的,只是这两天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她没能反应过来罢了。
只要她捧出一颗真心,对杨梦一条分缕析,她总会心软的。
杨梦一从没舍得对她发狠强硬,今天的冲突只是她笨嘴拙舌下的意外。
都怪自己,罗颂想,她要在明天见面的时候,像快乐小狗一样哄杨梦一高兴。
但第二天,杨梦一没有见她。
依旧是萍姐开的门,但她只隔着铁门,对她说学姐不想见她。
许是罗颂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让人心酸,萍姐顿了顿後,又放轻声音说罗颂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明天就要上班了,大家今天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罗颂咽下溢到喉头的话,半晌克制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好。
这一次,她没有纠缠,因为她不想也不敢让杨梦一更失望了。
罗颂再次坐到楼下花坛上,神志不清地揽下所有错,她想一定是自己逼得太紧了,所以杨梦一不想见她。
想了一遭,罗颂决定先回围村,拿回自己的电脑,毕竟就像萍姐说的,明天就要上班了。
她不能让更多人失望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像杨梦一一样优秀,才能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