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一特大伤害案重审督办」的标题,白纸黑字,无比醒目地刺痛着男人的眼睛。
陈泳表情又哭又笑的:「总巡,贱内性子急,这次通报我本是做好了担责的准备,怕她反应太过激烈才没有告知她,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婆娘就……」
他对着办公桌後背对着自己的高背椅低头哈腰,没等说完,那转椅忽然一动,椅背转过来,陆霜寒倚着扶手坐在里面,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陈泳吞了吞口水,闭嘴不言。
陆霜寒目光短暂地落在那一沓文件上,不恼不怒,脸色甚至出人意料的平静。
「我说的不是这些,」陆霜寒扬了扬下巴,「拿过去仔细看看。」
陈泳愣了,可还是乖乖拿过文件,他翻了两页,动作突然停下来,两手开始颤抖,仿佛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总巡,」他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这怎麽会……」
陆霜寒看都没看照片,轻笑道:「没认错的话,这是你的老手下吧,陈主任。」
照片上的场所赫然是谭峥的住所,只见谭宅的家门微微打开一个仅容得下半人通过的缝隙,一个男子正要跨进去,也许是为了防范周边,男人回了下头,不巧被镜头捕捉到了正脸。
陈泳一把将照片扣过去,已然不敢再多看那画面一眼:
「总巡,下达通报後,我怕姓谭那小子动歪心思,特意派人去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属下这麽做也是想让他沉住气……」
陆霜寒呵笑。
「是让他沉住气,还是劝他对军部从实招来丶好把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我看还说不定吧。」他边说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陈泳的脸色愈发灰白,「陈主任,之前我说的话,看来你并没有真的听进去。」
陈泳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总,总巡,重审之後谭峥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我找他也是想给他提个醒,并不是……」
他顿了顿,忽然下定某种决心了一般,神色竟逐渐坦然了。
陈泳抬头道:「这几年我和总巡您始终一体同心,还请您能相信我。」
陆霜寒深望着他,笑容有些诡异。
「相信。」
他重复了一遍陈泳的话,眯起眼睛:「陈主任,一体同心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更何况,你本来就在武装部就职,我也不过是在巡视组罢了,若是外人听了你这句一体同心,他们该作何联想?」
不等陈泳回答,他又蛊惑地一笑,动了动指尖。
「往下翻,把文件看完。」他说。
陈泳疑惑,却不敢皱眉,五官都僵着,机械地低下头翻看。忽然又一张相纸从一沓纸张中掉出来落在地上,陈勇弯腰去捡,看清了照片上的画面时忽然浑身一震,差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总巡!」他惊慌地抬头,满脸震惊,「这,这不是我媳妇的……!」
陆霜寒指尖虚虚地撑着下巴,优哉游哉道:
「看起来你已经给她哄好了,不是吗?这不,昨天晚上我的人还拍到,她在商场逛街,心情好像蛮不错,比大闹战区的时候情绪稳定多了。」
「总巡您别!」陈泳几乎将那照片捏到变形,「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她,放过我的家人——」
陆霜寒打断了他磕磕绊绊的哀求:
「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思去威胁一个女人。但我不允许同样的错再犯第二次,陈泳,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
一直不敢直视陆霜寒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挣扎的光,最终认命地俯首。
「是,」陈泳闷声说,「愿为您效力,总巡。」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打全区通报下来,人人闻风而动,原本还炙手可热的谭家如今早已门庭冷落,不再现当时被人簇拥巴结的盛景。
以至於今日从楼上见到有车子停在家门前时,连屋内的谭峥本人都一时恍然。
「叮铃——」
门铃按响,谭峥对着穿衣镜中胡茬稀疏的人影整理了一下衣冠,还是叫住了管家,决定自己亲自下去开门。
「请问是哪位……」
打开门的一刹那,还未等看清人脸,熟悉的深蓝色军装却映入男人的眼帘。
谭峥第一反应是自己又要被带去接受那些无穷无尽的调查问话,习惯性地准备立正。下一秒,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年轻男声迎面传来:
「谭副官,别来无恙。」
谭峥蓦然抬起头,男人的瞳孔顿时瞪得老大。
楚江澈负手立在门外,制服肃正,眉目深沉,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是——」谭峥顿感如芒在背,「楚其琛司令的儿子?!」
楚江澈嘴角上扬。
「啊,是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江澈。」他说着往前一步,「其实多年前我有介绍过自己的,那是似乎还是在元旦那天父亲举办的宴会上,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你记不清也正常,谭副官。」
他每走一步,谭峥便不受控制地後退一步,看着楚江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掏出一把枪毙了自己的杀人犯。
「楚江澈,你怎麽会大摇大摆地来敲我家的门?」
「不然呢?」楚江澈反问,「除了心平气和地聊聊天,我还能对你做些什麽?」
谭峥的脚步猝然停止了。
楚江澈凝望着男人困惑而惊惧的脸,也收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