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沉淀下某种灰暗而沉默的光泽。
「可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斗争的路上,而非屈辱地认命。」
瞿清许张了张嘴,被楚江澈这番话震撼得仿佛连泪水都凝固了,呆呆地看着他。
楚江澈收回目光:
「但如果你想和我一样为死去的人复仇,那就等军校的新学期开始後,和我一起进入校园。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到时候你跟着我,既能学到些自保的手段,也方便结交更多人,为复仇下一步做打算。」
他们对视良久,瞿清许忽然将披着的毛毯褪下,露出只穿着单衣的,骨骼清瘦的肩胛。
他迎着楚江澈微微蹙眉的注视,撑着拐杖艰难站起身,尽管脸上好容易积攒的那一点血色因此而消失殆尽,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步步走到楚江澈面前,漆黑的眸深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楚江澈却看透他的心思般,主动伸出右手。
瞿清许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动了动,慢慢抬起手,纤细修长的五指并拢,终於握住了楚江澈的。
「为了逝者。」楚江澈说。
瞿清许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青年清晰地道,「是为了胜利,为了我们一定会迎来的胜利。」
第77章
腊月严冬,最寒冷的季节,也是北国第一军事政治学院新学年的伊始。这所肃穆的军事院校仿佛特意选用这种方式,为每一届的新生送上入校的第一课。
校舍内。
「军事理论,还跟得上吗?」
楚江澈将脱下的外衣挂好,转身看着瞿清许关上门。後者摘下帽子,扑了扑上头积攒的雪花,将散乱的头发拢好,露出被冻得泛起红血丝的脸。
「我当年在联邦选修北国的语言,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日常交流勉强凑合,听课实在吃力。」
瞿清许在对面的床铺坐下,放下书包,「好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其他学院过来蹭课的旁听生,老师也没注意到我。」
入学以来,楚江澈动用他在校内并不算太广的人脉,费了好些心思,才找到这样一间符合他们需求的双人宿舍。本该与楚江澈同住的室友家境优渥,自己搬出去租房,周一到周五下晚课後,瞿清许便可以趁他人不注意溜进来,总算有了个过夜的地方。
「容我说句不该我多嘴的话,」楚江澈一边背过身等瞿清许换衣服一边说,「军事院校里,像你这样留着长头发的人不多,omega就更少了。在这尽量还是低调一些。」
瞿清许系扣子的动作生涩地滞住,衣扣险些从纤长的两指间脱手。
他嗯了一声:
「没什麽该说不该说的。你我共同行动,在北国我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吃穿用度都要仰仗你,不管是冲着哪一层,我都得听你的。」
「我虽然手头不宽松,但多你一个还是负担得起的,别总是记挂着这点小事。」楚江澈难得承担起活跃气氛的重担,笑了声,「要是这麽论,我现在的生活费也都是萧尧按时打给我,你也得感谢他鼎力支持咱俩才对。」
「就是之前你说过被陆霜寒指使人绑架的,你父母故交的儿子?」瞿清许问。
楚江澈起身,打开储物柜:「对,我们算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交情,只是他一直恪守分寸,长大後只肯叫我少爷。我纠正过萧尧好多次他也不听,只好随着他去……」
一提到这个竹马,惜字如金的青年总会难得地话多一些,表情也更柔软鲜活。
瞿清许看着楚江澈的侧颜,忽然觉得对方那副陷入回忆里的模样好生熟悉,有种被抽离出来,以上帝视角客观地重播回忆的错觉。
「真好,」他禁不住开口道,「至少你的这个竹马还活着,在这世上彼此多少也算一个陪伴,一个念想。」
楚江澈找东西的动作停了停,扭头看着瞿清许,但也只是看了一小会儿,而後从抽屉里拿出什麽东西,向他丢过来。
「接着。」
瞿清许抬手接住,反过来一看,是一盒烟。
他看着上面的北国文字,拼读出来:「『猎金枪』……你抽菸?」
楚江澈把抽屉关上,在对面自己的床上坐下。
「我不抽菸,这是之前一个教官给我的,说北国的冬天漫长难熬,他们训练受伤,长冻疮的时候,都会抽上一根镇痛。」
他没把话再说下去,转而说:「北国太冷,不利於你休养,尤其是筋骨受伤就更难将养了。这儿附近没有医院,也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
瞿清许愣着,低下头,握紧那软包烟盒。
其实他们在此事上颇为心照不宣。瞿清许一度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夜深人静时,他被冬日发作的腰伤折磨得死去活来,只敢把头蒙在被子里大口倒气,可无论他再怎样隐蔽,还是瞒不过心细如发的室友。
「还有一件事。」
相处时间长了,瞿清许早已把过去的经历一点点和盘托出,楚江澈不愿揭开战友的伤疤,主动撇开话题:
「实战课的老师说,你虽然体能远不达标,可所有的射击项目都是一等一的出色。我去看了你的上靶成绩,过去学院的记录保持者一直是我,可你来之後的成绩把所有人都甩开一大截,连我这个受过好几年训练的人也完全追不上你。」
瞿清许垂下眼帘,看不出被夸赞的喜悦,反而隐约渗出些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