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轻轻地给CD机跪下了,低眉顺眼:“对不起。”
CD机差点被气笑了:“我问您是不是忘了我,您就回答是?但凡骗骗我呢?”
我毫不动摇:“不行,这方面我从不骗人。我不做玩弄别人感情的混蛋。”
人鱼一时无言,半晌才开口,声音幽幽:“行,您不是混蛋,我是。您不需要道歉,我哪里配得上让您道歉。您一个命令我就埋头苦干。或者我会为您干活,死了也是您的归,您做什麽都是应该的。”
“哪里的话,我肯定是惦记你的。。。回去给你放假,你拿大胡子的头骨打鼓我都没意见。”
我听得冷汗直流,CD机其实相当孤傲,长生种都有点这种毛病,CD机尤为强烈。因此当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真的生气了。
“。。。您觉得我是想要他的头骨吗。”
人鱼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柔和了一些。他垂下高傲的头颅,像是毛绒绒的小动物撒娇:“。。。不要有下次了,我知道您很忙。神明不会凝视某个信徒太久,但是,既然您给了我任务,给了我意义,给予我垂怜,那麽请再多看我一眼吧,我主。”
神明有太多信徒,因此某个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但信徒们永远只有一位神明。
我觉得我的耳根的确有点软,每次听到这种话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忙不叠哄了人鱼半天,这才提起正事。
听了我的问题,CD机皱眉想了想:“。。。我的确见过您的镜子。它被您收了回去。”
这里的“您”当然不是我。虽然早就有所预料,我还是有些头疼:“我知道了。。。你知道我把它放在那里了吗?”
这麽问可能有点奇怪,但我信任CD机。一位优秀的信徒从来不会多问神明的想法。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CD机甚至没思考:“在卡卓那里。[您]最近似乎很忙,因此将镜子。。。和那位大人交给卡卓照顾了。”
他停顿了一下:“。。。您最近。。。我是说,在神国的那位很不对劲。放在以前,您绝不会插手这种事情。。。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您亲自动用军队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能无声苦笑。
CD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我这具幻影的力量已经要耗尽了。当幻影与本体融合後,记忆也会融合。所以我想问您。。。我是否需要抹除掉这段记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你这样做,等同于背叛现在的【死神】。”
我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难以相信这是从CD机嘴里听见的。他却只是轻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我能看出来这不是您演的一出戏,而是真的有需要。我一直记得您当初救了我的样子。我曾向那麽多神明祷告,最後却只有您回应了我。您是死亡,却有一颗柔软而公正的心。”
人鱼仰头望我,眼底波光粼粼:“唯有您是万物的归宿,唯有您永垂不朽,宽容地接纳所有。我们敬爱您,并非您的身份,而是因为您能毁灭这一切,却选择了宽容。您有权撕毁一切,却自愿遵循规则。您可以随心所欲,却从不滥用这份能力。尽管我对发生了什麽一无所知,但我记得您的承诺。。。您面对冥河的承诺。”
我恍惚想起他说的是什麽,那是很早的事情了。
永生之泉赋予所有人永生,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被作为祭品献给了它。
一个普通的人类因此死去,一位不朽的神明就此诞生。
所有永生之泉被收入我的神国,汇聚成了三条冥河。新生的死神面对冥河与无尽的混乱许诺:“从今往後,这便是属于亡魂的国度。我将筛选每一粒冥河的沙,为你们打造最合适的永眠乡。”
疲惫的人们无需恐惧丶无需不安。那些不再想经历风雨的灵魂从此拥有了安息之所。
现在想想,我之所以这麽烦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刚入职成为死神的时候太勤快了。早先做多了牛马,不过要问我後悔不後悔,答案当然是那句“老板,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张了张嘴,半笑半叹:“如果说我有什麽最不後悔的事情,那就是成为死神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你们。”
总得有人来做这种事,即便辛苦而漫长,耗尽了我的心力。但天塌下来总得有人去扛。想到这里,我又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被工作腌入味了,居然还干出责任感了。怀着无限惆怅,我应下了人鱼的询问。
他向我弯腰行礼,轻声说:“我明白了,我会在神国等待您的归来。”
眼前的身影悄然散去。他给我留下了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在夜幕下行走的身份。
夏平安知道了不得气死?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有点暗爽。就算顶着同样的壳子,事实证明我还是比他强!
我的头发变成纯黑,眼眸变得赤红。夜幕恰如一缕轻纱,柔柔地垂在我的的肩头。
战场的喧嚣逐渐远去,黑暗中隐约可见无数古怪离奇的身影,那些沉沦于阴影的生物翩然起舞,奏响狂呼的嘶嚎。
它们却没有袭击我,而是隐隐观察着什麽。我没有问CD机卡卓在哪里,人鱼也没告诉我,但我们都心领神会,幽暗的神明自然是和黑夜共存的。
我似有所觉,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身影。祂回眸望我,神情慵懒。黑袍在夜风中融化成墨水,镌写着无声的静默。嘴角噙着戏谑的微笑,手中把玩着一面满布裂痕的镜子,像是把玩一颗破碎的心。
我的眼睛直接黏在了那面镜子上,心头狂跳。恨不得冲上去把我的镜子抢回来,我的猫还在镜子里呢,怎麽能被其他人摸!?
“呀,真巧。这不是我的——小丶圣丶子嘛。”
卡卓挑起眉梢,漫不经心地擡起我的下巴,打量着我的脸。幽暗的神明自然会在黑夜里,只要他想,我们无论如何都会遇到。那双眼雾蒙蒙的看不清情绪,声音犹如醇酒。明知却故作惊讶。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刻意晃了晃手中的镜子:“你对这个感兴趣?这可不能给你。”
我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感觉脑子里有根线断了。卡卓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又改口:“嗯。。。也不是不行,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陪我玩一玩,我就给你摸摸,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