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娘
羌齐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
山丹自然也清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俩人都拼了命的忘记自己的处境和过去,但关键时刻,却又不得不面对。
山丹手腕微擡,似乎想触碰那已经淡去但仍然触目惊心的伤痕,但不知什麽原因,那手又生生止住在半空中,轻握了把冷冰冰的雪光,不动声色的缩回了袖子里。
“是我害死了将军。”
山丹喉结一顿,声音平静道“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一直以来不敢以死谢罪。但是老羌,我呀。。。。是真心不想活了。”
羌齐看着被雪光拢入其中的苍白男人,半晌,静默无言。
直到嘈杂从窗外传来,一个小兵跑进了跨院,一边疯狂的拍打着紧关的门扉,一边向屋内喊道“可汗!出事了可汗!铁枪军主将牛赫灵闯进了咱们的入驻地,属下依您的吩咐开鹿角相迎,谁知牛赫灵身後竟然跟了几千追兵,她人一进城就不见了,那些个敌兵不退反进,在我们入驻地里烧杀抢夺,好几条大街已经丢了,眼看人就往这边打来了!”
羌齐慢慢站直了身子,神色半隐入幽暗的长夜中。
山丹看着他只觉得不详,下意识的问他想做什麽。
“你不是不想活了麽。”
羌齐擡脚就往外走,一本正经道“我去给你探探路。”
山丹脸色骤变“羌瘸子!”
羌齐脚下一顿,似笑非笑道“这称呼约有几十年不曾听过了,不想我死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烧香拜佛,也许苍天见怜还能让我活着回来。”
他在山丹的怒喝声中打开了门,雪光从渐开的门缝中倾入,在他身上落下了寒霜般的白。
山丹看着他驻足门口,看他背影紧绷在雪光中,就在他以为羌齐会说些什麽的时候,那人擡脚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雪光中。
轰隆隆一阵巨响。
整片荒漠都随着这声巨响而颤抖,就连稠密而来的风雪也怕了似的躲开这巍峨富丽的宫殿,四扇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有如慢慢张开的兽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隐隐传来谁也不曾听过的可怕回声,被封印了两百多年的阴冷随着大开的宫门涌入外界,犹如实质的阴寒扑面而来,激的战马频频向後退去,不安的摇头打着响鼻。
“开了!开了!”
“天陵宫开门了!”
相比战马的怯意,将士们的激动溢于言表,就在他们想要策马闯入地宫时邈千重突然呵斥出声,跃跃欲前的大军倏然停下,衆目睽睽之下只瞧他拉过缰绳,驱马缓缓上前几步。
战马停在大开的宫门前,身形紧绷向後偏去,一副随时落荒而逃的模样。
邈千重沉着目光看向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安抚似的抚摸过战马炸开的鬃毛,感受着掌下隐隐传来的颤抖。
北风呼啸,将地宫漫出的那股阴冷,潮湿,有些像是腐烂但却夹杂着别的怪味的腥气裹挟至漫天大雪中,然後稠密的落下。
铁甲军中隐隐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全军後退!”邈千重喝道“带面衣,用酒布掩住口鼻。”
衆将听命纷纷向後退去,邈千重伸手探入盔甲的破口处,将那卷成一团,呼呼大睡的胖虫子揪了出来,那虫子本来惧寒,挣扎着便往要往邈千重袖子里窜,但当地宫的腥气蔓延而来时,它居然将头一扭,胖乎乎的脑袋上慢慢的探出了一对几乎透明的触角,朝着地宫的方向直直的伸去。
“你倒是开心啊!”邈千重伸指轻弹了它的脑袋,轻声道“这一去你算是回家了,我能不能回家还是个未知。”
“邈副将!”大军中传来一个声音“有敌兵!”
邈千重将那虫子往怀里一塞,拉过缰绳回头看去,就在他看清来人时,悬了一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追来的是叶阳泷。
近来江南雪大,洋洋洒洒一连下了好几日,下人们趁着空闲聚在一处堆雪人打雪仗,红豆也去凑了热闹,扛了一肩膀的雪跑了回来,冻得直哆嗦的同时将一物塞到乳娘手里,自己一扭头窜到火炉旁,将冻得发紫的手伸炉子上烤着。
“去打了雪再回来烤!”乳娘提醒道“雪湿了衣服可是要得风寒的,公子小姐还小,身边可留不得病人!”
红豆应了声就往外跑,刚掀起帘子就跟一人迎面撞上,好在他眼疾手快,扶着门框停了下来,顺势侧身让出条进门的路来。
“主子。”
苏子明看了他一眼,眉头当即腾上一层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