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淮总是不知脸皮为何物,他仿佛什麽都没发生一般,垂眸继续盯着卓祁,神色毫无波澜:「麻烦苏公公重复一遍。」
又不是什麽砍头的大罪,这麽严谨,他还以为钱太医明白了枯藤草的克星,欢喜得上吊自缢了。
苏公公:……
「一日一次,卯时服用,不可碰水,不可食用辛辣膳食,不可服用茶水。」话落,苏公公沉思片刻,又补了一句:「不可服用碧螺春。」
陆淮:……大可不必特意提醒。
方才在卓祁上药的时候,苏公公可谓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淮的动作,能够看出他如同呵护珠宝般小心,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将军真的能照顾好大人吗?」
疑问似利剑般插入陆淮身上,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方才是个例外,苏公公放心,不出几日,定能让您见到活蹦乱跳的卓大人。」
他自己心爱的人能照顾不好吗。
苏公公微微颔首,扫了眼窗外:「将军,可否出来一趟,我有话对将军说。」
陆淮闻言眼眸一深,苏公公方才的称呼是「我」,而不是「咱家」,那就要抛掉「苏公公」这个身份,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本人。
「苏公公稍等。」陆淮侧过身去,帮卓祁翻了个身,拨开他的长发露出脸来,然後一步三回头地跟随苏公公来到殿外。
「将军可知往昔是谁住在这殿内?」苏公公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开口。
陆淮下意识地朝牌匾上望去,顿时愣住了,牌匾上清楚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常乐殿。
「是常乐长公主的住所。」即便陆淮从未听说过大景长公主的任何传言,但也能一眼辨出。
常乐长公主的封号为常乐,意为时常安乐。
身为李晟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出生便享有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宠爱,可惜老天看她过得太好了,在她二十多岁时便不幸早逝。
长公主与他并无交集,甚至长公主早逝时,他才两岁,还是个无知的孩童,苏公公为何要提起这些?
他转头看向殿内,虽无法穿过墙壁看到卓祁,但一个从未意识到的想法在心底悄悄萌芽。
苏公公依旧背对着他,道:「想必将军很疑惑我为何会出现在牢狱外,是陛下派我来的。」
陆淮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陛下?」
李晟又搞什麽么蛾子?
苏公公继续开口:「在将军硬闯皇宫时,陛下便派我来了。」
「陛下知道我会回来?」陆淮向前走了一步:「还是陛下要治我的罪?」
「两者皆不是。」苏公公垂眸迈步走下台阶,道:「将军请跟老奴来,陛下有请。」
陆淮如今一肚子问题亟待得到回答,便跟了上去。
寒风冷得刺骨,眨眼间便到了养心殿。
陆淮合地怀疑李晟是不是搬到了养心殿居住,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李晟仿佛就在朝堂与养心殿之间徘徊,後宫都未曾去过。
「将军,陛下在殿内等将军。」
「好,多谢苏公公。」陆淮被寒风刺得睁不开眼,三步并作两步地大步走了进去。
一阵薰香夹杂着暖气迎面袭来,呛得陆淮侧身关殿门时抵住口鼻适应了一会儿,躬身行礼:「臣陆淮参见陛下。」
李晟咳了两下,道:「起来吧。」
「谢陛下。」陆淮直起身来,故意活动了两下手脚,好让李晟知道自己「起身了」。
话落,李晟便没有再开口,陆淮也没有了往昔的那份敬畏,仔细打量着四周,他离开仅仅几月时日,养心殿便大变了样。
第67章
殿内,诸多宝贵饰品以及李晟最锺爱的那盏沈皇后亲手所制的琉璃花盏,皆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李晟燃了何种薰香,整个宫殿环绕着浓浓的烟雾。
倘若不是这香气熏鼻,陆淮还真会以为李晟即将练成神功,飞升成仙。
「陛下命臣前来,所为何事?」陆淮语气冰冷地开口,丝毫不在意自己面对的乃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李晟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朕」字,剧烈的咳声便霸占了他的咽喉,接连咳了好几声,方才停歇。
「臣私自回京,硬闯牢狱,劫走……卓大人,三道罪名,臣先行请罪。」陆淮双膝跪地,补上了方才缺失的跪地拜见之礼。
李晟饮了口茶水,润了润乾涩的咽喉,道:「朕并不是要说此事,你先起来。」
皇命难违,陆淮跪地未及片刻,便又起了身。既然李晟不说,那就别怪他问了:「陛下,臣想知道……知安的身世,他究竟是何人?」
李晟没想到陆淮会问得如此直白,愣了片刻,道:「你为何要知道这些?」
李晟的声音较轻,陆淮只得穿过重重烟雾,靠近了些:「臣与卓大人是陛下赐婚,文武百官做了见证,百姓喊了祝福,名震四海,臣作为卓大人的亲人,应了解枕边人的身世。」
李晟又往香炉中添了些薰香,深吸一口:「如你所想。」
如你所想。
陆淮在脑中反覆咀嚼着这四个字,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卓祁并非景伯府的人,他的生母竟是常乐长公主。
李晟的亲侄子。
陆淮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喷涌而出的怒气,平静道:「算起来,卓祁在世的所有亲人中,陛下您是与他血缘最近丶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