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告退後?,白檀走到古琴前,摸了摸琴身,暗自嘲笑道,哼,雪夜钟琴,庄夫人也算给他下了血本。
面具之下,方净善不爽地眯了眯眼,粗暴地拨了下琴弦。
琴声?凌乱,竹林受惊,扑簌簌抖落竹叶。
若非为了将冰魄草的母体铸成剑,他怎麽会在庄夫人绊住,被她强留在山庄内为谢知微吊命!
天?水山庄虽然在铸剑行业里排不上名号,却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将血肉之躯锻造成剑,而且这?件事只有庄主才能做到。
方净善早就呆够了,可庄夫人却推脱说没找到适配那具躯体的矿石,迟迟不铸剑。
庄夫人也知自己理亏,在物质方面极尽讨好之能,昨天?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竹林应当?配琴声?才是」,今日这?把价值连城的雪夜钟琴就出?现在他的桌子上。
方净善冷笑了一声?。
他当?初急於?卖人情给庄夫人,尽心尽力地将谢知微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时他是真的想救人,用的药不仅考虑疗效,还综合考虑了病人的接受能力以及副作用之类的因素,尽可能减少谢知微的痛苦。
他现在当然也在治病救人,不过初心已经不在了。
谢知微病入膏肓,本来?就没几?天?活头,其实续命会加重他的痛苦,但他才懒得?管那些。
反正庄夫人只想要表面的假象,那他就下猛药配合她,至於?谢知微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和他这?个?神医无关。
他只负责治,不保证好。
对了,今天?还没去探望我那个?可怜的患者呢。
方净善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在他看?来?,调节心情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一个过得比自己惨的人,看?他在痛苦中翻滚。
方净善离开自己的院子,迫不及待要欣赏谢知微被病痛折磨的惨相,步子迈得?都?比平日要大一些,走起来?衣摆飘飘。
有人在花园里?
隔着老远,方净善就看到了一个鸡窝似的糟糕的发髻在花丛中动来?动去。他放轻脚步,随着鸡窝移到花丛边上,一张雪白的小脸慢慢出现在眼前,双颊上贴着两块扎眼的绯红,看?着像是过敏。
他认得?这?张脸,她抢走了最後?两份柿子酥。
洛雪烟被突然冒出?来?的面具男吓了一跳,差点?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抡过去。她後?退了一大步,把剪刀拿到身前,警惕地端详面具男。
她看?到面具上的描金白檀,觉得?心脏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附在脊骨上的恐惧活跃起来?,上蹿下跳,引起一阵心悸。
她看?到狗也是这?种反应。
洛雪烟本能地厌恶面具男的视线,忍着不适开口道:「少爷在屋子里,门在那边,公子请。」
她偏过脸,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先还有点?将信将疑,听到声?音後?方净善确定她就是那个?甩脸子的无情路人,轻声?笑了笑。
有意?思,冤家?路窄。
他把少女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疑心她出?现在天?水山庄别有用心。
单看?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就知道主人平日不怎麽操劳。
他联想到初见时她披的那件白斗篷,猜想她之前衣食无忧,很有可能是被别人伺候的主儿,然而她现在却在天?水山庄做养花女。
到底是为何而来??
洛雪烟伸了许久的手也不见面具男挪个?步,转头发现他还在透着面具上两个?黑漆漆的洞看?着她。
不加掩饰丶明目张胆的两道目光扎到脸上,像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到,刺痛过後?,感到了残留的粘腻,闻着有些腥臭。
洛雪烟被盯得?有些烦了,咬了咬下唇,换上了担忧的神情,佯装贴心道:「公子是,看?不见东西吗?」
她故意?在中间顿了下,装作迟疑,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像是在可怜和惋惜。
「不,能看?见,」方净善的目光在少女泛红的颊上扫了扫,「多谢姑娘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