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摸着喉咙,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可能是她吃的馒头太干太硬把嗓子划破了,这才会咳血,她还来不及庆祝自己劫後馀生,比瘟疫更可怕的大饥荒发生了。
当一个要饭的乞丐连饭都要不到时,没有什麽比这个更绝望了。
那时她以为这是一场可怕的天灾,直到许多年後知道真相,她才知道这是一场人祸。
就像独危道。
她那时打马经过,还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好一番叹息这风景奇绝的天险之地,此刻知道独危道并非自然伟力形成,不禁遍体生凉。
这阵凉意像毒蛇的信子一样从脚底往上窜,一直窜到头皮,商枝咬着牙,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商枝早已经见识过艳鬼的手段,他血洗三危山的星月神教时,她正在他身侧捧着他的红玉髓菸斗。
天人境,九品天人。
比他们的神通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的无情。
商枝抬手摸了摸眼睛。
茅草屋里,羽流萤也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许老伯苦笑着说道:「羽丫头,现在你知道缘故了,先辈们用血肉为我等杀出来的路,如今已经走到头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如今也要用自己这把老骨头给小辈们重新杀出一条路来。」
许老伯垂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瘦小的女孩,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你没有加入玉牌会,此刻离去,还可以过完安稳的一生。」
羽流萤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一些:「我既然来,就没有想过要走。」
许老伯伸出苍老乾枯的手,一粒粒的捡起炕上散落的豆子,把它们装在打着补丁的布袋里。
他一边捡着豆子一边说道:「你天赋再好,也只是个女儿家,当初我和你爹说过,不让你一个丫头学诡术,等你长大了,给你仔细找个好人家嫁了,女儿家最好的归宿不就是嫁人生子麽。」
「羽丫头,你能来这里,我们这帮老家伙已经很欣慰了。」
羽流萤说道:「既然长生殿和三危山都不能选,我们为什麽不能投奔烟都和其他势力呢,天地之大,我们难道真就无处可去了吗?」
许老伯把布袋子的口子扎紧,平静地说道:「羽丫头,长生殿的势力比你想像中还要错综复杂,天地之大,我们确实无处可去了。」
羽流萤张口,还想再说点什麽,许老伯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
「天色已晚,我这个老家伙该歇息了。」
羽流萤只好下了炕,朝着许老伯行了一礼:「晚辈告辞。」
茅草屋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羽流萤拎着灯笼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外面黑漆漆的,羽流萤拢了拢身上的白狐皮披风,提着灯笼走出了许老伯家的院子。
商枝也从屋顶上飞了出去,她的轻功悄无声息,比夜里的风声还要轻,脚尖轻轻点了一根枝条借力,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羽流萤在乡村间的小道上慢慢走着,阿奇沉默地走在她的身旁。
阿奇是个个子很高的女子,比商枝稍微矮一点,容貌清秀,女扮男装时也没有什麽违和。
她是一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羽流萤走了一会,转头看她:「阿奇,你是三危山的人,你觉得红衣鬼王为人处事如何?」
阿奇说道:「九品天人不是我能妄自揣测的。」
羽流萤回到自己的住处,站在自己院子的大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突然转了个身,朝着商枝的院子走了过去。
商枝早就回来了,已经清理掉身上的茅草和灰尘,还把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闻人听雪正在炕上打坐,听见敲门声也睁开了眼。
「是流萤麽?」
商枝说道:「除了流萤,还有哪个诡术师会主动找咱们。」
闻人听雪说道:「她这麽晚来,肯定是有心事。」
商枝抖了抖袖子,把额头上的玉环抹额扶正,随後走出屋子,来到院子的大门前,把门上拴着的锁链解开。
羽流萤见到商枝来,转身对阿奇说道:「你自己先回去吧。」
阿奇点头,脚尖一点地,嗖得一下飞远了。
商枝推开大门,看着那飞远的身影,对羽流萤说道:「这人武功不错,从身形功法来看,是三危山的人吧?」
羽流萤说道:「是盘先生派来保护我的。」
龙太子开棺的事,商枝和闻人听雪也是知道的,两人走到屋里,闻到了一阵清新的茶香,闻人听雪一身白衣,正坐在桌前煮茶。
她姿容清绝,神清骨秀,那张脸清丽如梨花,每次看她,都令人眼前一亮。
许老伯只点了一盏油灯,商枝和闻人听雪点了三盏,屋子里亮堂许多。
来到光照明亮的地方,羽流萤心里那点忧郁情绪也消散了一些,她揉了一把脸,双手托腮,坐在桌前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发呆。
闻人听雪给她舀了一碗热茶,羽流萤抬眸,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盯着她一阵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