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人人都会武功,人人都那麽厉害,我害怕自己不明不白死在刀剑之下,於是我拼命习武,我的武功越来高,父亲也被重用,每天赏赐很多,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我以为我不需要再害怕什麽。」
「到了十四岁的时候,我梦到原着中神偷女儿的悲惨下场,我又开始害怕了,我躲着玉摇光,一直在外面闯荡,一年就能回家一两次。」
「我可以带着整个商队穿越大漠,我可以用轻功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我可以用这一身本领偷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我以为我长大了,我变得很有能力了,突然之间我娘的病情就恶化了,我又开始害怕。」
「我请到了最好的医生为我娘医治,可是我娘的时间只剩下五年了,她想在有生之年看着我结婚生子,她说这样才能不留遗憾的离开,於是我结婚了,我的夫君很好,他是一个很阳光开朗的青年,我见他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他。」
宋时绥笑了一下,她的眼泪终於止不住了,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了下来:「我慎之又慎的调查了一番,他家世清白,年少在外游历习武,方方面面都是我最满意的样子,我在想上天真是对我太好了,让我在很想结婚的年纪遇到这麽一个人。」
「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和他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他帮我砍柴挑水,我陪着他在院子里练剑,我们一起看山看水,一起看日出和日落,然後手牵的手回来。」
宋时绥满脸是泪的笑了一下:「那段时间我真得很幸福,很快乐,我觉得有他在我身边,哪天我娘突然离开我,我也不会那麽害怕了,有他在,我心里一直很踏实。」
她喘了一口气,眼泪像雨点一样落下,痛哭失声:「流萤,我从来没有这麽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但他是一个谎言,是玉摇光一开始就设好的陷阱,我陷进去了。」
不能对人倾诉的事情,像洪水一样淹没了宋时绥,终於找到了一个倾吐的豁口。
羽流萤抱住了她,眼眶也红了。
这要怎麽办才好呢。
日日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在他的阴谋算计下怀了他的孩子,父母受他庇护,他权势滔天,受害者无力反抗,只能带着恨与不甘日日忍受这一切,每日与他朝夕相处,又因为孩子,绑着一个女人的下半生,与他有了切割不了的联系。
所有的痛苦都是可以具象化的。
精神上的凌迟有时会比身体上的痛苦更令人难以忍受。
身体上的伤口总有愈合的那一天,人类能以肉眼观察到伤口的愈合的过程,知道它什麽时候不再流血,什麽时候结痂,结的痂什麽时候脱落,留下的疤痕什麽时候会淡去。
但是精神世界留下的伤口是没有办法被观测的,它带给人们巨大的创伤,窒息般的痛苦,人们却不知道让它愈合的方法。
宋时绥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一阵,她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一会後又变的平静了。
「时绥,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无论武功怎麽样,是地鬼还是天人,总觉得人生一直都充满困境,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会得到理想中那个圆满的结果。」
「你是一个强大的武者,有强健的身体,有最好的轻功,你只是被眼下的困境困住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会有脱困的一天,现在还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你还这麽年轻,以後的路还长着呢。」
宋时绥擦着眼泪,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满是倦怠的平静,苦笑了一声:「是啊,再怎麽样,还是得继续活着。」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侍女走到卧房门外,轻声喊道:「宋姑娘,松鹤院的晚膳备好了,公子一直等着你呢。」
「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流萤,你好好养病,我先去松鹤院了。」
宋时绥放下被眼泪打湿的衣袖,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个珐琅水粉盒子,往脸上浅浅的扫了一层粉,转身离开了。
红日西坠,晚霞漫天。
宋时绥跟着侍女走到松鹤院的湖心亭,她那身杏色衣衫上绣着大片的雪白杏花,一缕霞光穿过湖心亭,正好落在她的裙摆上,洁白的杏花被染成了美丽的金粉色,随着她的步子在霞光里抖动。
亭子中心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吃食,茄鲞,酸笋老鸭汤,辣炒兔肉,梅花豆腐,锅包肉,腌制山楂,还有冰镇的梅子汤,都是宋时绥爱吃的菜。
玉摇光没有穿着惯常的月白色衣衫,而是穿着一身雨後青蓝色的广袖交领束腰长衫,这颜色没有月白色那麽出尘,但穿在玉摇光身上依旧格外好看,让他看上去宛如一块烟雨洗濯过的青蓝美瓷。
他朝着宋时绥微微一笑,「以前不太喜欢杏色,觉得这颜色太过平庸,但小时穿着格外漂亮。」
宋时绥本想坐远一些,但碗筷就摆在玉摇光身边,她抿了抿嘴唇,在玉摇光身边坐下,理了理裙摆後低声说道:「杏色平庸,是这杏花漂亮。」
她看向一桌子的菜,对玉摇光说道:「我在家里简单吃些就好,公子不必为我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