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举起一张符纸,看不清的脸微微偏着,语气中有几分安抚的味道。
“这是我自己创的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到因果,只是会有点痛……不会伤到你的,我保证。”
“……”千间幕淡淡的看着他。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能说,少年自顾自捏着符,贴在他身上。
下一刻,符咒骤然燃烧起来,千间幕皱起眉,察觉到一种古怪的灼烧的疼痛,仿佛有什麽东西正在扯开自己的灵魂。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实话说,并不会让他很为难。
但黑发少年的反应要比他还大。
就算看不清脸,也能看清黑发少年僵硬起来的身体,他倏然陷入深深的沉默,气氛压抑如有实质。
许久後,少年才回过神来,猛地抽了口气,维持着体面和礼貌,轻轻道歉:
“抱歉,你好像……是来找我的。”
千间幕低下头,几根极细的金线,自他的体内蔓延而出,缠绕在少年的指尖。
金线闪烁了几秒,骤然溃散成灵力消散,那少年叹了口气,嘀咕了几声。
“怪不得老师嘱咐我多带点东西……”
而後,他转过头,微微弯下腰。
“和我走吧?我会把你送回去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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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牛车向西走一个月左右,就能抵达平安京。
少年是这麽说的。
他刚刚17岁,听起来还算年幼,但他已经在外面修行了一整年,此时正是返程的时候。
在他们这个时代,和他同龄的同伴们,多数已经在准备结婚,或者是已经结婚了。
“不过,我的那个朋友的家里一直在催他结婚,他直接从族兄那里过继了一个男孩,他也才17岁,儿子6岁,过几年他儿子都要结婚了,他可能还是不会结……他也确实对这个不感兴趣。”
两个人坐在这一程的牛车上,少年一边咬着布条重新扎头发一遍含含糊糊的笑,虽然千间幕始终没有说话,但他依旧毫不气馁的和他聊天。
非常执着,且极有耐心。
“几年前他对一个人笑了一下,人家说他看上了对方的妹妹,後来那个人的妹妹可算出嫁了,没过多久,大家又开始说他其实看上的是人家的母亲,他家里甚至要帮他牵线搭桥,差点就出事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熟稔的亲切与调侃,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出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这几年他越来越冷淡,可惜了那张神赐的脸,如果你能和他见面,我就让你看看他笑起来的模样。”
他大概生活在一个阶层交融的位置,既能看到浮夸富有的达官贵人,又看得到辛苦生活的底层人民。于是言语中不仅讲述大人们的浮夸趣事,也会详细的讲平民的生活,谈天谈地,博学而宽容。
只是偶尔,他会突然沉默,仿佛身处于一种茫然且庞大的思绪中,千间幕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下一句话,回头去看,他睡着了。
他很疲惫。
晚上趁着停车时四处奔走筹备材料,白天安安静静的雕刻画符,很少见他安安静静的休息,仿佛有什麽在催着他往前走,他的身上,经常逸散着一种焦虑。
有时候,千间幕也会被这种焦虑感染,他有一种自己只是短暂存在于这里的紧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去。
然而很快,恍惚之後,那些感觉又会彻底消失。
他只当自己是被少年的情绪给感染了。
这份焦虑很快就被少年转化为了动力,之後又是很多次日升日落,少年仍然不放弃和他聊天,不期待他有什麽回应,仿佛像是面对死物一样单方面的倾诉
又好像……在发泄某种不安。
为什麽会这麽想?千间幕不知道为什麽,他仍然无法産生连贯的思绪,甚至连思考也很艰涩。
走过山川与湖泊,换过几辆牛车,停停走走之中,在少年的刻意改变下,两人的方向微妙的发生了偏移,不再直指平安京,而是绕了远路,去了更远的一个方向。
然後某日,少年说:“我们到了。”
背包里是精心雕刻的木偶,还有从民家换购的金玉。口袋中的破布裹着红色的石头,手上拎着刚刚在森林中猎取的猎物。
他仿佛做下了某个决定,有一种微妙的决绝。
掐诀,断定方位,画出阵法,将准备好的材料一个个摆好,用树枝勾勒出连线,而後手指轻轻在空中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