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然知道这节度副使是镇国公世子,寿昌长公主的嫡长孙,陛下眼前的红人,但这般明晃晃地拒绝广陵王殿下,他们在旁边听着都心惊胆寒。
这节度副使明摆着是陛下派来辖制广陵王这个节度正使的,两个天潢贵胄,都是神仙,他们谁都惹不起。
陆炼按照礼节见了梁俨,没说几句话便走了,丝毫没有跟梁俨客套的意思。
众官在旁边如芒刺背,却见梁俨笑眼盈盈,没有恼怒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年,梁俨除了守岁那晚跟十八卫喝酒玩乐一夜,其他时候都在看卷册,巡视军中各处,小到军士的鞋袜吃食,大到军械马匹,一处都不放过。
梁俨忙得脚底冒火星子,萧勉跟着在寒风中奔波,几日下来每顿能多吃两张蒸饼,人却还清减了几分。
直到初五这日,梁俨刚吃过午饭,门前就来报,说崔家家主求见。
整个北地能够被称为崔家的只有一个世家大族,那便是幽州崔氏。
梁俨放下茶盏,心道终於崔氏按捺不住了,「请进来吧。」
既然他主动上门,倒也省得自己请他来了。
不过片刻,一个一身锦绣的中年男子便进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幽州崔氏的族长崔知遗。
崔知遗见到梁俨便是一跪,「卑下拜见广陵王殿下!」
梁俨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
寒暄几句,等螺儿端来茶水,崔知遗才道:「听闻殿下前日在路上遇到北离贼子偷袭,北地臣民无不担心,崔某无德无才,承蒙诸位看得起,受北地士族所托,特来蓟州慰问殿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递给螺儿。
螺儿本来只是在此侍奉茶水,没想要还要干别的。
螺儿接过礼单,双手呈给梁俨。
梁俨打开那张绢帛,凤眼微弯,「你们的心意本王都知晓,人来就好,何必带这麽重的礼。」
「此乃我等的一点心意,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诶,我怎会嫌弃你们的心意呢。」梁俨将礼单递给螺儿,「去点点吧,点好了入库。」
螺儿兴高采烈地将礼单揣到怀里,蹦蹦跳跳地就跟着崔知遗带来的家仆去清点礼品了。
崔知遗看了一眼螺儿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好,肯收礼就好。
「犬子说当日殿下的手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不过被震了一下,不妨事。还好道虹当日及时带人赶到,不然本王和那些护卫当真惨死半路了,崔公,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崔知遗咽了口唾沫,微笑道:「殿下谬赞了,殿下福泽深厚,吉人天相,犬子不过尽了臣子本分。」
梁俨端起半凉的青雾茶,淡淡道:「也就道虹跟我过,会护着我,北地其他人…也许巴不得我死了。」说罢,便直勾勾盯着崔知遗的眼睛。
崔知遗听到这话,嘴角硬挤出来的弧度终於还是缓了下去。
自从接到广陵王要来北地任节度使的消息,阿霁便每日在城外等待殿下尊驾,正值年关,家中诸事繁忙,小儿子不帮忙便算了,还带着人日日在城外逗留,他心中十分不快。
没想到就是小儿子日日坚持,反倒救了殿下一命,也救了他崔家一命。
能在他北地调动这麽多人马,还能联系上北离人截杀广陵王,只有北地世家豪族才敢做这种事。
广陵王落魄时受崔弦恩惠,现在镇州的崔璇又成了新兴郡主的仪宾,他们崔氏跟广陵王殿下越绑越紧。
可是跟广陵王有联系的是清河崔和镇州崔,他幽州崔作为北地第一世家,在北地门生故吏最多,有最大的嫌疑。
崔弦给他提过醒,这位小殿下不是省油的灯,让他自己好生筹谋。
梁俨见崔知遗沉默,心道差不多了,「哎呀,本王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崔公可别多心啊,尔等的忠心本王看得清楚,若不是道虹,崔公今日也见不到本王,你说是不是?」
「殿下英明。」崔知遗对着梁俨深深一躬。
梁俨走近,亲昵地扶起崔知遗,面上带笑,「崔公你也知道本王来北地是为了扫灭北离。」
「卑下知晓。」
「本王看了下屯田的帐目,发现出入有些大呀,听说你们崔家去岁买了许多田地充实家资,可有这回事啊?」
崔知遗微微抬头,看着梁俨脸上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有原先那位节度副使是你的侄儿吧,如今陛下派了我和陆副使来,你家那位侄儿似乎心有不满,无故离营,连本王都未曾参拜就回了幽州,想来是过了个好年,你见着他了没?」
崔知遗心里咯噔一下,崔霓那孽障什麽时候回幽州的!
「殿下息怒,小侄因为…家母病重,故回了幽州侍奉祖母汤药,小侄不懂事,卑下回去必当训斥责打,还请殿下海涵。」
孽障啊,他怎麽敢甩广陵王的脸子!
这小殿下身为郡王都能被圣上任命为一方节度,可见圣上对他的信任和喜爱。